第十二章冤家上门
烛光散发出温暖的橘红色光芒,炭火堆在火盆中红玛瑙似的。
她沉浸在被温暖包裹的舒适中舍不得醒来,这一觉睡了一天一夜。再一次睁开眼睛时,她看到莫若菲憔悴的面容。花不弃下意识地又闭上眼睛。
“不弃,是大哥不对,你原谅我。唉,你没事就好。”花不弃的躲闪落在莫若菲眼中,他心知花不弃还在怨他,不由得轻叹出声,“在我心里,不管你是不是七王爷的女儿,也当你是妹妹的。你不懂得”
我懂,我都明白。我只是不能认你。花不弃默默地在心里回答。她很想睁开眼睛笑着对莫若菲撒撒娇,让一切不快烟消云散。她做不到,现在她连换张假面孔也有心无力。
“不弃,还记得在红树庄我对你说的话吗?虽然你怨七王爷不能认你,你也清楚不回王府做莫府的小姐对所有人都有好处。想想你从前过的日子,难道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吗?再者,七王爷心里对你有了愧疚之情,对你只会比王府中的三位郡主更好。你是聪明人,就用不着我再多提点了。赌气伤身的事情有一回便罢,多几次,我莫府难以向七王爷交代,七王爷听多了只会心烦。好了,我不多说了。你心里有气,大哥不碍你的眼,等你气消了再来看你。七王爷不方便来,嘱世子代为探望。世子一直板着脸,你也清楚七王妃过世早的缘由。他来瞧你是父令不可违罢了,等会儿世子进来你别再惹怒他。我去禀告母亲,让她宽心。”莫若菲给花不弃掖好被角,看着她微颤的睫毛,轻叹口气,起身出了房间。
花不弃越听越生气,难不成他当她是为了向七王爷邀宠,才故意冻得半死?她不想解释半个字。心里只冷笑着想,她是平衡关系的棋子,是七王爷和莫府达成协议的质子。她有什么资格拿自己的健康和生命去赌气?
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保护的人。诚若山哥,这一世的莫府大公子,他再怎么怜惜她,首先想到的还是莫府的利益,真正关心的是他的地位与他身后的莫氏家族。
自己又有什么呢?她转头看到枕边一直放着的装陶钵的锦盒,心中涌出希望。她和莫若菲两世为人,他有他的阳关道,她自去她的独木桥。被他误解又不能解释,山哥和她前世的秘密堵得她难受。
还有不情愿来看她的世子。花不弃愤愤地想,她难道愿意看到他?在她看来,打一巴掌塞颗甜枣正是世子陈煜的惯用手法。她可不会忘记在红树庄他阴险地害她落水,又当着众人的面奋不顾身地跳进湖里救她的情景。
房门再一次被推开,青儿走了进来,高兴地说:“小姐醒了?世子来看你了。”
花不弃脸上露出嘲笑,闭着眼装睡,只盼着陈煜瞧上一眼,赶紧走人。
也许是众婢担心花不弃冻着了,屋子里烧着三个火盆。花不弃身上盖着床厚棉被,被角掖得紧了,她像即将破蛹的蚕,从厚厚的棉被筒中露出一个小脑袋来。她的脸被熏得红彤彤的,甚是可爱。
陈煜看她脸色红润,松了口气。他摆手让青儿出去,走到床边坐下,温和地问道:“不弃,身体可有不适?父王也很担心你。”
正在气头上的花不弃激愤地想,他凭什么担心她?她都是莫府的人了,关他什么事?花不弃连眼睛都没睁开,懒洋洋地说:“多谢世子关心。劳烦禀报王爷,大冬天我落进湖里也没事。现在醒了,喝碗热汤精神就恢复了。大过年的,世子总往莫府跑,会招人说莫府闲话的。”
她闭着眼睛,眉毛一跳一跳的,神情越看越有想拎起她的衣领扁她一顿的冲动。自己去御医府中逼着请人着急赶来,折腾了一天一夜就为了听她含沙射影指桑骂槐?若不是看在她和他有血脉之亲的分儿上,若不是看她从小被抛弃沦为小乞儿的分上,他会在莫府守着她醒来?
陈煜忍不住讥讽道:“自己跑到松林里冻晕了又是做给谁看呢?既不在意父王,又何必大过年的三天两头出事?实话告诉你,进王府的念头趁早打消了。父王能让你拥有莫府小姐的身份,能让你将来可以嫁个好人家过安生日子,也就看在这点儿血脉亲情上。想想你从前过的日子吧,人太贪心只会得不偿失。”
他的话激得花不弃一下掀开被子坐了起来,她怒视着陈煜道:“谁说我想进王府来着?谁说我想与你们沾亲带故的?谁说我想做莫府小姐的?我现在走,你们别拦着我啊!”
她跳下床找鞋穿了,气呼呼地找到外袍披上。
陈煜也不拦她,抄着手悠然道:“新年里头把身世可怜的小姐生生赶出府去,莫府背不起这个名声。我不拦你,莫府也不会让你走。莫若菲若是知道你想离开,多半会下令禁足,你以后想要出院子一步都不可能。”
他赤裸裸的威胁气得花不弃浑身发抖。她知道陈煜的话不假,要是莫若菲不让她出去,圈在这个小院子里,她还不如去撞墙。花不弃越想心里越苦,又下不了台,操起桌子上的茶壶摔过去,破口大骂道:“黄鼠狼给鸡拜年,你不情愿来,我难道情愿见你?出去!”
骂出这句话,她往地上一蹲,哇地哭了起来。
哭声惊动了房外的人,莫若菲一早吩咐不得打扰世子和花不弃。众婢面面相觑不敢进去,竖起耳朵听房里的动静。
陈煜见花不弃伤心至此,心里也有些后悔,伸手去拉她,轻声说:“没有人为难你,何必自苦?”
花不弃打开他的手,扯开了喉咙干号。她不能负气出走,她也没有和陈煜叫板的本钱。下不来台,她只能哭闹耍赖。花不弃自小跟着花九行乞,装可怜是拿手本事。她边哭边数落身世,从娘不要爹不认,喝狗奶睡狗窝,说到打霜落雪洗衣干活,冬天嚼白菜啃萝卜,把自己说得比白毛女还凄惨。
声声凄凉,句句悲伤,一时间勾得房外婢女跟着心酸落泪。
灵姑忍不住在房外求道:“世子,你劝劝小姐吧!别哭了。”
陈煜听了心中不忍,长叹道:“是我说话过了,别哭了!”
陈煜话音才落,花不弃已抹干眼泪站了起来。她脸上灿烂的笑容骇了陈煜一跳,才哭得那么伤心,怎么瞬间就能有这样喜悦的笑容?
花不弃没事人似的打了个呵欠,看到陈煜骇然的表情扑哧笑出了声,“你既然认了错,我也就不计较了。当我是傻子吗?当莫府小姐比我去讨饭强多了,我才不会走呢。灵姑!把鸡汤端来,我饿了。”
陈煜哭笑不得又发作不得,一时间怔立于室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花不弃染着泪意的双眼像洗过的墨玉,衬得满室生辉。他失神地想,她没她母亲的美貌,偏偏继承了双能让所有灯光黯然失色的眼睛。想起母亲,陈煜心里难过,母亲的眼睛温婉如初雪,在那个女子的勾魂摄魄眼前却黯然失色。父王赞母亲贤淑,他爱上的却是精灵山鬼。
青儿端了汤进来,小心地看了看陈煜的脸色,把汤放下,关切地问道:“小姐,还想吃点儿别的东西吗?”
“就想喝热汤。哇,好香!”花不弃深深一嗅,发出满足的感叹声。
“自从小姐受了伤,夫人吩咐每天都用只老母鸡给小姐炖汤补身。汤一直热着,就等小姐醒后随时可以喝。”青儿抿嘴一笑,舀了两碗汤。她放了一碗在陈煜面前,殷勤地说:“世子守了小姐这么久,也喝一碗暖身吧。”
她的举动化解了陈煜的尴尬,他想起打雪仗时青儿的机敏,不觉多看了她一眼。
青儿穿了件雪青色的绣花小袄,系了条绛紫的洒花裙子,梳了望月双环髻,下巴小巧玲珑,肌肤在灯光下温润柔和,清丽绝伦。
细看之下,青儿的美貌让陈煜吃惊,他坐下端起汤碗,微笑赞道:“青儿真美!”
青儿顿时红了脸,飞快地看了陈煜一眼,嘴角含娇,拿着托盘福了福,低着头逃也似的出去了。
陈煜眼睛发亮嘴角含笑,目光一直黏在青儿背上。
这就是传说中的一见钟情?花不弃喝着香浓的鸡汤瞧着这一幕笑得前仰后合。
陈煜被她笑得浑身不自在,端着汤碗一饮而尽。他板了脸道:“大家小姐笑不露齿,莫府没有教过你规矩?”
“规矩我懂,那是装给人看的。”花不弃撇撇嘴说道。
陈煜气血上涌,冷笑道:“骂我不是人?你又是什么东西!”
“我是狗娘养的,怎么着?!”她明明没有这个意思却被他误解。听到陈煜骂她,花不弃也怒了,把汤碗往桌上重重一放,直接用衣袖抹了抹嘴,理直气壮地说道:“我从小喊大爷、跪地要钱、抱人大腿,什么事都干过。想看大家小姐?回家看你妈去吧!”
“咚!”陈煜气得脸色铁青,重重一拳捶在桌子上。
尽管她努力地装出一副笑脸,转眼又听到陈煜斥她没教养。花不弃被陈煜伤了自尊心,此时再也挡不住胸口呼啸而出的怒意。粗鄙的话脱口而出后,她才想起七王妃被自己母亲气过世了。道歉的话,打死她也说不出口,梗着脖子不怕死地瞪着陈煜。
陈煜蓦地伸手掐住她的脖子,咬牙切齿地说:“不知好歹的东西,留你在世上已对母妃不敬!”
花不弃被他逼出了狠劲,脸上挤出了笑容,挣扎着嘲笑道:“可惜王爷一生最爱的人是我娘!”
这是最毒辣的剑,毫不留情地刺中陈煜的伤痛。母亲忧郁的脸在他眼前出现,陈煜盯着花不弃得意的眼神,手忍不住就想发力,拧断她纤细的脖子。一个声音在心里响起,她才十三四岁,她也是从小就没了母亲的可怜孩子。陈煜额头的青筋暴起,再不松手,他会控制不住自己生生掐死了她。
“我真想掐死你!”他狠狠地说完,扬手将花不弃摔了出去。
身体重重地落在床上,花不弃气息一窒顿时晕厥。
陈煜眼里露出痛楚,闭上眼睛深吸口气道:“花不弃,以后你好自为之!”
凌晨时分,花不弃从昏睡中醒来,脑袋又沉又重,身体像散了架似的。
秀春和棠秋站在床前惊喜地说:“小姐,你终于醒了!阿弥陀佛,可吓死奴婢了。世子一副要杀人的嘴脸,他怎么就不顾小姐身体虚弱才苏醒呢。”
窗户纸蒙上了一层灰白色,天快亮了吧。花不弃微笑道:“守了我一晚上辛苦你们了,去睡会儿吧。我还想睡,倦得很。”
棠秋笑道:“小姐再多睡会儿。世子请来的御医说,小姐需要多休息身体才会养得好。我这去叫忍冬和青儿过来。”
“和世子吵架的事公子知道了吗?”
“知道了。公子什么话也没说,只让好好照顾小姐。”
花不弃“嗯”了一声,闭上了眼睛。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她闹腾两日,莫若菲对她宽容了许多。她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容易就被世子惹怒?她不是向来见风使舵,绝不做拿鸡蛋碰石头的事情吗?明明已经控制住情绪变出笑脸来了,为什么不知死活地对世子说那些话呢?
她突然想起一事,叫住了棠秋,“是谁在松林找到我的?”
棠秋回身说道:“是表少爷。他从飞云堡来给夫人送礼,正巧就赶上了。夫人吩咐让小姐静养,等身体好了再去谢过表少爷。”
原来不是莲衣客。花不弃摸着颈项里挂着的那枚铜钱,手指一遍遍抚过莲花的刻痕。如果他知道她差点儿被冻死,他会不会后悔扔下她离开?花不弃想起莲衣客说过,他不会再来,心里又难过起来。
她自嘲地想,她不仅轻易地被世子激怒忘了身份处境,还傻了疯了似的用命和莲衣客赌气。在莫府生活了一个多月,她还真把自己当成身份尊贵的小姐了。
莫府内院东侧一处海棠正红,红梅吐芳,点点芳菲与白雪相映,煞是好看。
疏密花丛之中一道人影腾挪跳跃,身姿矫健,手中一杆蛇矛刺破风声,卷起地上新雪如雾。矛尖所到之处,海棠离枝,红梅飘荡,被劲气带动四散飞扬,每每快飘落于地上时,又复被蛇矛挑起。
渐渐地花舞成影,围绕着使矛的少年形成一幅绝美的画面。
似听到脚步声接近,云琅眼中起了玩笑之心,矛尖在空中一划,吸附得红花,对准脚步声响起的方向奋力一吐,串串红影激射而出。
花不弃身体康复已经是正月十四了,莫若菲没有来过凌波馆看她。她知道,他是在等着她主动。或者,他心里还有疑虑,在给自己时间,以免再出现失态的情形。
自己是不可能离开莫府了,住在莫府将来和莫若菲见面打交道在所难免。她只能赌自己的小心,赌莫若菲不会相信还有这么神奇的事情与奇妙的缘分。花不弃理智地选择了和解。她遣了灵姑告诉莫若菲,她要亲自去谢过表少爷,请莫若菲代为引见。
莫若菲心领神会,第二天就去凌波馆看望了花不弃。两人绝口不提那天的事情,就当没发生过似的。一番说笑之后,莫若菲就陪着花不弃来见云琅。
眼前红影扑来,莫若菲知道这些花瓣伤不了人,是云琅的恶作剧。他存心逗逗花不弃,便袖手旁观。
花不弃果然被骇了一跳,尖叫了一声,抱着头不顾形象地蹲下。那串海棠、红梅早被云琅的蛇矛劲气震散,冲到花不弃面前时力道尽消,化为花雨洒落而下。
等了半天没有动静,花不弃抱着脑袋,睁开了眼睛左顾右盼。她惊喜地发现身上洒满了红色花瓣,拈起一瓣海棠,触手柔嫩。莫若菲站在一旁忍笑,花不弃不好意思地笑道:“大哥,这院子的花真漂亮!”
莫若菲哈哈大笑,被她欲盖弥彰的话逗乐了。他伸手拉起花不弃说道:“云琅在练武,这小子听到脚步声想吓吓人来着。”
云琅?这名字很好听。既然和莫若菲是表兄弟,不知道他是否长得和莫若菲一样漂亮?花不弃努力地回想那日在松林中见到云琅的情形。只记得他不停地叫她,别的都记不清了。无论如何,她还是要谢谢他的。
隔了株高大的海棠,云琅望着走近的二人情不自禁地磨了磨牙,嘴角抽动邪邪地笑了笑。他低声自语道:“花不弃,当日你逼着小爷钻狗洞,今天你看到我,会是什么表情?”
那日救得花不弃,待看清楚她的脸,他就认出花不弃是药灵庄出卖他的那个小丫头。短短三个多月,她摇身一变,成了莫府的小姐、他的表妹。云琅只笑风水轮流转,今日到他家。他眉飞色舞地想,这趟望京之行太有趣了。
从莫夫人及莫若菲处,他已了解到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花不弃他杀不得,但这并不妨碍他报仇。云琅刻意隐瞒了他在药灵庄遇到花不弃的事,钻狗洞也不是件光彩的事,说出去只会让人笑话,何况他是被一个手无寸铁不会武功的小丫头片子逼着钻狗洞。
“母亲是飞云堡前任堡主的女儿,现任堡主的姐姐。我和云琅是中表之亲,他今年十六岁,你可以叫他一声表哥。”莫若菲轻声解释着云琅的身份来历。花不弃不再生气,对他的态度又恢复到未吵架之前,莫若菲说不出的高兴。
言语间,他不着痕迹地试探花不弃,丝毫没有反应。莫若菲心情为之一松。
这一世他得到的太多,他不想让一个知晓秘密的人对他形成威胁。他不想被当成妖怪,不想回忆不堪的前世,更不想失去手中的一切。
莫若菲自然地避开了这个结。他是聪明人,十九岁的年轻身体中居住的是个成熟男人的灵魂。一切失态他都归结于庸人自扰之。
两人绕过花树,云琅已收了蛇矛背对着他们。莫若菲呵呵笑道:“阿琅,不弃身体已经康复,她特意来谢谢你。”
花不弃乖巧地福了福道:“不弃多谢云表哥救命之恩。”
想到马上就能看到花不弃的反应,云琅忍不住想笑。他迅速转过身急走几步扶起她,意味深长地说:“咱们都是一家人,不弃妹妹太客气了。”
扶住花不弃时,他有意捏了捏她的胳膊,剑眉扬起,兴奋地等着看花不弃的反应。
她穿着一件白色绣花袄裙,戴了顶白狐皮帽子。看到云琅神采飞扬的脸,花不弃淡淡秀眉之下的明亮双眼眨了眨,又眨了眨。
云琅仿佛看到她眼眸中闪过惊慌惧意,还没等他享受够,花不弃已笑弯了眉眼,摆出一副纯真无邪的神情恭维道:“云表哥的武功真好!刚才那招浪子采花使得出神入化,漂亮极了!”
浪子采花?莫若菲偏过头用拳头堵住了欲喷出嘴的笑声。
云琅深吸一口气,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不仅反应过来,还拐弯抹角地骂他。这丫头诡计多端,忒会演戏了。浪子采花?骂他是采花贼吗?他瞪着花不弃,眼神渐渐地变冷。
杀了我的阿黄,我还不能说你两句?花不弃瞪了回去。眼看云琅的笑容僵在脸上,一副要发作的模样,她的眼睛乌溜溜地转了转,抢先一步大声说道:“大哥,你还记得初到药灵镇时被误会成贼人的事吗?”
莫若菲呵呵笑道:“记得呀。你不是把剑声认成那个小贼了吗?害我半夜进山寻你。”他说着就想起雪山之上和花不弃斗智斗嘴的事,笑容温柔泄出。莫若菲伸手给花不弃拉正了狐皮帽子,一举一动,每个眼神都透出宠溺的味道。
这丫头肯定是狐狸变的!这么快就知道找靠山。云琅看在眼里心中暗骂,紧接着又听到一句让他有撞墙冲动的话。
“那小贼其实一点儿也不厉害,连院墙都翻不过,正巧看到阿黄出入的狗洞,一头就钻进了狗洞里。狼狈极了!”花不弃笑眯眯地看着云琅,嘴角不怀好意地歪了歪。
莫若菲伸手在她额间一弹,戏谑地说道:“你若胆子壮点儿,是不是想跑过去踢他的屁股?!”
花不弃得意地望着云琅,狠狠地踢了踢腿,仿佛已经踢中了他的屁股。她意有所指地说:“大哥你说对了,我胆小。临走的时候,他还口口声声说要回来杀我呢,还好我已经离开药灵庄了。如今我是莫府的小姐,有大哥和云表哥保护,那小贼就算找到我也不敢动我一根毫毛的!”
“是是是,大小姐。收起这个话题吧!别忘了,你是来感谢云琅的救命之恩的。咱俩说笑,冷落了你的救命恩人。”莫若菲笑着拍了拍云琅的肩,又道,“阿琅,不弃今日就交给你照顾了。钱庄还有事,我得赶紧去一趟。”
云琅大喜,机会难得,他不整哭这丫头才怪,当下满口答应,催着莫若菲赶紧办事去。
花不弃悠然自得地看起花来,丝毫不担心和云琅独处。
两人的眼角余光都追着莫若菲走,等到他彻底离开,花不弃和云琅像两只开战的蟋蟀,目光骤然碰到了一起,同时喝骂出声。
“小贼!”
“臭丫头!”
花不弃拳头握紧,杀气腾腾。
云琅嘿嘿冷笑,狠意四溢。
“臭丫头,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天意叫小爷我找到了你。你站好了,别发抖!冲着表哥和姑姑的面子,小爷是不会杀你的。不整得你半死,我就不是飞云堡的少堡主!”
“小贼,谅你也没胆子杀我!我若不替阿黄报仇,我就白吃了它的奶!”
她还敢倒打他一钉耙?!云琅气得大笑道:“你找我报仇?小爷还没有找你算账呢!阿黄是谁?”
花不弃愤怒地瞪着他道:“被你打死的狗!药灵庄的人说我是狗娘养的,我和阿黄相依为命,它本来可以晒着太阳老死,结果被你一掌毙了命。你说,我该不该找你报仇?!出卖你那是轻的,我当时怎么就没一棍子打死你呢!我饶了你的命,你还敢找我报仇?”
云琅大怒,伸手提住花不弃的襟口,恶狠狠地说:“你逼着小爷钻狗洞,小爷不知想了多少回该让你怎么死!”
领口被他拽紧,花不弃呼吸变得有些困难,脸渐渐憋得通红。她踮着脚仰着头,藐视着云琅道:“你再不放手,我回头就把你钻狗洞的熊样告诉所有人。飞云堡少堡主钻狗洞逃生,传出去让人笑死你!”
她仇恨的火焰在黝黑的双瞳里熊熊燃烧,骤然像变了个人似的,浑身上下散发出逼人的气势。倒叫云琅后退一步,重新审视着矮他一头的花不弃。
“你既然知道我背后的老大是谁,识相的就赶紧放手!再磕头求饶,小姐我可以考虑是否只灭你三族!”
花不弃张扬的态度气得云琅用力将她推倒在花树下,抬脚就要踩下去。
傻子才吃眼前亏,看到那只牛皮软靴要落在身上,花不弃仰头不屑地说道:“你敢!你动我一根头发,明天七王爷就灭了莫府!顺便再抄了飞云堡!再把飞云堡少堡主钻狗洞的样子画个千万份传遍天下!我躺在床上养一天伤,就叫你跪着侍候我一天!你连这口气都咽不下,还想当一方霸主继承飞云堡?!笑话!”
她大言不惭地扯虎皮拉大旗,狐假虎威,又是威胁又是数落。云琅十六岁,已经跟着父亲跑了两年生意,心思非寻常少年可比。虽然被花不弃气得头昏脑涨,想到她的身份,仍硬生生地收回了脚。
小屁孩!花不弃得意地暗骂了声,拍拍屁股爬了起来。她折了枝红梅把玩着,悠悠然地说道:“我才不会打打杀杀呢,那是粗人干的活儿!你怕别人知道你钻狗洞吗?我只需把这件事传出去,不就替阿黄报仇了?!少堡主还是多历练几年再出来混吧!这么轻易就把弱点暴露了,啧啧,我不利用怎么好意思?”
云琅毕竟才十六岁。飞云堡是北方霸主,他是练武奇才,小小年纪武艺超群。他锦衣玉食在恭维声中长大,几时受过这等奚落,可是偏偏又不能杀她。云琅一口气憋得满脸通红,又发作不得。他大喝一声将手中蛇矛用力往雪地上插去。新雪之下是坚硬的冻土,怒气泄出,蛇矛入地二尺。
怒气随蛇矛倾泻而出后,他觉得脑袋总算清醒了些,阴险地说道:“让你死得悄无声息的法子我有的是,还不会牵连到莫府与飞云堡,你想试试?!”
“我若是死了,不出三日,就会有人把你钻狗洞的事情传扬天下。你要不要赌一赌?”依花不弃以往的性格,早就狗腿地扮可怜博同情,绝不会为自己树个强敌。但云琅杀了阿黄,花不弃想起阿黄温顺的眼睛,说什么也不肯低头。
两人谁也不服输,针尖对麦芒杠上了。
令人不可逼视的光芒自花不弃眼中射出,桀骜不驯的模样像极了草原上的野马。云琅胸中气血上涌,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让她闭上那双该死的眼睛。他上前两步掐住她的下巴,搂住她的腰,俯身吻在了她的眼皮上。
他响亮地亲了一记后,松开手放声大笑道:“你做我老婆后还敢这么嚣张?小爷我等你及笄后以飞云堡少堡主的身份提亲,想必七王爷会满意。姑姑与表哥自然也不会反对!”
花不弃的眼睛下意识地闭上再睁开,听到啵的脆响声,脸上血色顿失。她居然被这个小贼用武力占了便宜?!她指着云琅哆嗦着说:“你这个这个”
“小爷我钻狗洞逃跑,你却被一个钻狗洞的人占了便宜。你拿出去说啊!叫七王爷灭了莫府,抄了我飞云堡去!”花不弃的气急败坏早在他的意料之中,云琅抄着手得意地扬眉大笑。
花不弃用力一按愤怒得快要爆炸的心脏,手触到莲衣客送她的铜钱。寄人篱下,看人眼色,任人宰割,无人怜惜的伤心瞬间汹涌而出。她大叫一声,满眼是泪地瞅了云琅一眼,提起裙子疯了一般地冲出了院子。
她的声音像失偶的岩鹰一般凄厉,那双因怒火而璀璨的眼眸被泪意盈满时,又让云琅想起了游走草原的孤狼。所有的怒气与得意烟消云散,看着花不弃踉跄跑开的背影他胸口竟掠过一丝酸楚。
是他做得过分了?云琅懊恼地踢了一脚雪。再过分也是她说话气的!云琅哼了声,抽出蛇矛径直回了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