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文化、思想、教育政策

雍正致力于意识形态的宣教,具体表现在科举、儒学、宗教等领域,并同政治紧密结合起来。

第一节 向孔子顶礼膜拜和教育方针

历代王朝的尊崇儒学和它的鼻祖孔子早成定制,作为素王的孔子被顺治尊为“大成至圣先师”,尊号已经无可再加,但还有别的空间。雍正对孔子的尊崇,超越于前辈帝王,做人所未做,言人所未言,也留其特性于后世。

元年(1723年)三月,雍正追封孔子先世为王。他说:天地君亲师是人人所至力尊重的,而阐明天地君亲大义的则是教育,教育又以孔子为最优,所以自幼读书,就极其崇敬他。他既被尊为“大成至圣先师”,已脱离人臣的封号,遂决定追封孔子五世先人。把他们由前代封的公爵,改封为王爵。即肇圣、裕圣、诒圣、昌圣和启圣王。二年(1724年),雍正将“幸学”改称“诣学”。他在举行临雍释奠礼以前,谕告礼部,过去帝王去学宫,称作“幸学”,尊帝王之巡幸,这本是臣下尊君的意思,但“朕心有所未安”,以后凡去太学,一应奏章记注,“将幸字改为诣字,以申崇敬”。同年六月,曲阜孔庙火灾,烧了大成殿及两庑,雍正命工部堂官赶去兴修,三年(1725年),雍正终归想出尊孔的新花样,命对孔子的名讳像对君主一样予以敬避,凡地名、姓氏均加改易。礼部议请:除天坛圜丘之“丘”字不避外,凡遇姓氏都加偏旁,作“邱”字,如系地名,则改用他字,至于单用“丘”字,则书古体“㐀”字。雍正说:今文出于古文,若改用“㐀”字,还是没有回避,这个字还有“期”音,以后除“四书”、“五经”外,并加“阝”旁,作“邱”字,地名也不必改,通用“邱”字,读“期”音。四年(1726年),雍正亲书“生民未有”四字匾额,悬挂于天下学宫。为曲阜孔庙书写“德冠生民,道隆群圣”对联,并书大成殿榜额,还应衍圣公孔传铎之请,为《圣迹图像》作序文,亲自书写,又亲祭孔子。过去帝王在奠帛献爵时,从不行跪拜礼,雍正径行下跪,事后告诉礼部和太常寺官员,他不按照仪注所定行礼没有错误,因“若立献于先师之前,朕心有所不安”。他是把孔子真正当作老师来对待了。五年(1727年),定八月二十七日为孔子圣诞,其典礼规格同于康熙圣诞节,这一天禁止屠宰,命天下虔诚斋肃。孔子诞辰祀典,过去本为中祀,至此改为大祀了。八年(1730年),雍正以圣庙执事人员没有爵秩,不足以光祀典,因特设执事官,三品的二员,四品的四员。这些人员由衍圣公在孔氏子孙内拣选,报礼部备案。同年十月,曲阜孔庙大成殿修成,“黄瓦画栋,翻仿宫殿制”,所用器皿,也由宫中颁出,用银115万两。雍正命皇五子弘昼、淳郡王弘景前往参加落成告祭典礼,弘昼回京复命,奏报孔林围墙倾圮,雍正又遣官往修。

雍正如此尊孔,为他避名讳,改诞辰的中祀为大祀,改幸学为诣学,又封其先世为王,自有他的认识。他说:

至圣先师孔子以仁义道德启迪万世之人心,而三纲以正,五伦以明,后之继天御宇兼君师之任者有所则效,以敷政立教,企及乎唐虞三代之隆大矣哉。圣人之道,其为福于群黎也甚溥,而为益于帝王也甚宏,宜乎尊崇之典与天地共悠久也。

又说:

若无孔子之教,则人将忽于天秩天叙之经,昧于民彝物则之理,势必以小加大,以少陵长,以贱妨贵,尊卑倒置,上下无等,干名犯分,越礼悖义,所谓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虽有粟,吾得而食诸?其为世道人心之害尚可胜言哉!……使为君者不知尊崇孔子,亦何以建极于上而表正万邦乎?人第知孔子之教在明伦纪,辨名分,正人心,端风俗,亦知伦纪既明,名分既辨,人心既正,风俗既端,而受其益者之尤在君上也哉!朕故表而出之,以见孔子之道之大,而孔子之功之隆也。

他直言不讳,讲君主从孔子学说得的利益最多,所以才极力尊崇他。孔子思想,教人各守本分,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三纲五常一实现,没有犯上作乱的,君主的统治就安稳,当然是帝王从中受益最多了。过往人们只讲遵循孔子名教,使风俗端淳,于民有益,不懂得对君主的好处更大。他体察到了,公开地讲出来,这有他坦诚的一面,更重要的是在孔学与维护君主统治的关系上,他比大多数统治者要认识得深刻。

雍正对于儒家的思想,也有他的理解,并且有超出常人之外的。五年(1727年)会试,出的论题有“士人当有礼义廉耻”,雍正看了试卷,认为贡士们所答,“皆词章记诵之常谈,未能真知题中之理蕴而实有发明”。批评他们“所言止于仪文末节而已,非礼义廉耻之大者也”。他认为礼义廉耻所指甚远,所包甚宏。他说所谓礼,若讲究进退周旋、俯仰揖让,这是小礼,“化民成俗,立教明伦,使天下之人为臣皆知忠,为子皆知孝”,这才是礼的本意。至于“义”,主要是讲开诚布公,荡平正直,使天下之人无党无偏,和衷共济;讲信用,不欺人,谨言行,这是对义的狭隘理解。做官的不吃喝老百姓的东西这是小廉,而真正的廉,是要善于理财,教民务本崇俭,做到家给人足,路不拾遗,盗贼不生,争讼不作,贪官污吏无以自容。“耻”,对不同的人,要求也不一样,作为人君,当以一夫不获其所为耻,而人臣则当以其君之不为尧舜为耻,一般百姓以不失言于人、不失色于人为耻,则是耻之末意。他的结论是:士人以天下为己任,有致君之责,不可徒知小节而不懂它的大义,拘于小节,检束一身,不敢担负天下重任,这是小民的行为,而不是士人之道。即此一端,可见雍正从君主的需要出发,解释儒家的思想,使它更适合统治者的需要。

雍正宣传儒家思想,重要的途径是学校教育和科举。雍正以前的乡试、会试,各考三场,头场试题从“四书”、“五经”里出,会试“四书”题由皇帝裁定,二场作策论、判文、表文,三场作经诗时务策。三场中最重要的是头场,解释“四书”经文。雍正取士,第一重视“四书”文,十年(1732年),敕谕负责科举事务的礼部:“制科以‘四书’文取士,所以觇士子实学,且和其声以鸣国家之盛也。”他认为只有“四书”文才是检验士子真才实学的标准,加以提倡。他要求“四书”文一定要做得“雅正清真”,“雅”、“清”当指文章优美,分量适中,“正”是思想醇正,“真”是讲解真切,符合于儒家圣贤的原意。他的这个要求,针对科场文风而发,他感到当时“士子逞其才气辞华,不免有冗长浮靡之习”。要求考官衡文,“支蔓浮夸之言,当所屏去”。以科举衡文制约文风。朱熹作《四书章句集注》,考“四书”,是以他的注释为标准,雍正重“四书”文,要求士子按照朱注观点,发表议论。但是科举早已成为人们进身的敲门砖,以“四书”为内容的八股文已经不可能作为经世致用之学的文体了。雍正中,沈近思上疏说:“近来士子惟知习学时文(按即‘四书’文),以为梯荣之具,身心民物,久置度外”。这是老问题了,但它的严重,与雍正的提倡有很大关系。后来乾隆也如乃父以经义取士,敕命学士方苞选辑了《钦定四书文》,颁布为标准。经过两代人的倡导,于是士子“以‘四书’文义相为矜尚”,把通晓经典和古今之变的看作“杂学”,写作诗古文辞的目为“杂作”,不精于“四书”文的不被承认为有学问。这是一种极其恶劣的学风,把人束缚于“四书”及朱注,不研究实际问题,不关心国计民生,使士人成为汲汲于个人私利而又没有真才实学的庸人。雍正声称改变唐宋以来科举积弊,但是他对科举制本身不作任何变动,就不可能去触动它,以朱注为标准的八股文取士的传统不变,士人攻习章句就不可能振作有为,所以他的提倡“四书”文,只能窒息人才,培养忠实于帝王的奴才。

雍正提倡“四书”文,是以儒家理学为正宗,这是继承了康熙传统政策。但在实践上,他对理学并不迷信,他用什么,根据需要来确定。他要讲求孝道,就恢复顺治时乡会试二场从《孝经》出题的办法,舍弃了宋儒的性理著作,他说:“宋儒之书,虽足羽翼经传,未若圣言之广大悉备”。十一年(1733年),福建学政杨炳条奏,认为《孝经》中可出的题目不多,要求在它之外,也从性理著述中选出一些题。雍正不答应,他说:《孝经》是孔子的撰述,宋儒理学再好也是解释圣人著作的东西,两者不能等量齐观。他所以还让士人留心理学,“盖欲其实体圣贤之德性,非徒记诵宋儒之文辞”。所以还是专从《孝经》出题。不仅如此,国子监司业那布尔建议,把录取童生复试时用的“小学”试题,改用《孝经》之题,雍正痛快地把它接受了。不过《孝经》确实分量小,可出之题不多,所以乾隆继位,乡会试二场的论题,就参用性理之书了。但是雍正对程朱理学还是尊崇的,提倡的,他是把儒家鼻祖孔子的原著和宋儒的注释视为一体,在使用时有所侧重。

有统治思想,必然会有对抗思想的出现,异端的出现。雍正四年因参劾田文镜而被发往阿尔泰军营效力的谢济世,不以惩罚在身而有所顾忌,批注《大学》,被当权者说为“毁谤程朱”。当时他究竟关于程朱写了些什么,没有记录,无法获知。后来,他在乾隆初年出版经书注疏,批评朱注《论语》、《中庸》“错误支离”,提出了自己的见解——“以己意笺释释之”。他自己在《进学庸注疏疏》中,就指责他毁斥程朱一事辩解说:“盖以诽谤者因先儒之有疵,讽刺者特行文之失检也。”他主张“发挥孔、曾、思、孟,何必拘泥周、程、张、朱”,“遵古本而不遵程朱”。他大胆攻诘程朱,不怕获罪。这虽是乾隆初年的言论,想雍正中可能锐气更盛。雍正不允许他抨击程朱,又认为他是借题发挥,讥讪时政,进一步罚他在军营当苦差效力赎罪。谢济世是在清代朱学地位提到高峰之后,早期反对它的一个代表,此后,不满意它的人增多,至乾隆后期,形成“宋儒语录,言不雅驯,又腾空说,其义虽有甚醇,学者罕诵习之”的局面。由此可见,雍正坚持的儒家及其理学,在统治阶层内部也不甚得人心,他用它愚弄人民和训练忠实奴才,与社会的进步背道而驰。

科举是读书人的仕进之路,科举的做法实际上起着指导教育的作用。雍正反对朋党,打击过科目人,但并非不要科目人,他不满意的只是科甲朋党,对于教育、科举、科甲出身的官僚相当重视,采取了许多优崇士人的措施:

增加科目和科次。雍正即位后,下令于元年举办恩科会试,考虑到入闱官员的子弟需遵例回避,这个规矩不能破,还要不使他们向隅,决定另开回避卷,使他们得以应试。雍正在即位恩诏中,要求府州县卫官员各举孝廉方正,暂给六品顶戴荣身,以备召用。数月后没有官员推荐,雍正再命各省督抚速遵前诏,“广询博访”,属民中“果有行谊笃实,素为乡党所推者,即列名具奏”。次年根据浙江、直隶、福建、广西疆吏的荐举,各用2人为知县,年龄在五十五以上的用为知州。这是清朝实行孝廉方正科的开始,此后新皇帝继位照例举行。三年(1725年),命在八旗、汉军中推举孝友读书人士。五年(1727年)四月,又要州县官会同该地教官,在每个府州县学的贡生、生员内,公举“居家孝友,行己端方,才可办事,而文亦可观”的一个人,于年底申报上司,偏僻之地无人可举,要县官、教官出具印结,避免人才的遗漏。这两项也是举行孝廉方正科的意思。雍正元年,命八旗满洲人于考试汉字生员、举人、进士外,另试翻译,恢复康熙间中断的满洲翻译科。九年(1731年),雍正怕蒙古文字的废弃,特设蒙文翻译科,取生员、举人、进士,以备理藩院使用。雍正还下令开设专门技术科。元年(1723年),侍讲学士戚麟祥疏奏,请设医学,考取医生,雍正“欲得良医以济众”,命礼部议奏,旋因礼部意见不当,又让吏部和礼部协商,“将如何教习方成良医之处详议具奏”。十一年(1733年),雍正以算法为六艺之一,要求各部院笔帖式、官学生、候补笔帖式学习,三年后举行考试。还没到期,他就离世而不能举行了。康熙开博学鸿词科,雍正亦行效法,十一年下令准备开科,要求三品以上京官各举所知,外省督抚会同学政保题,除现任翰林院、詹事府官员外,都可被推荐,届时亲试,优加录用,“广示兴贤之典,茂昭稽古之荣”。两年中,只有河东总督和直隶总督各举了一二人,其他疆吏迟延不动,雍正下诏催促,然而他不久死去,此事由乾隆分两年举行,其影响远不及康熙朝的盛大。

扩大录取范围。雍正元年(1723年),顺天乡试,雍正命检查落榜的试卷,从中选取2人。同年会试,复检落卷,中选竟多至78人。次年会试,如上年一样复检。清代乡试有取副榜的制度,雍正四年(1726年)乡试,命中副榜者,若前曾中过,则授予举人,这是雍正的创例。五年(1727年)会试,雍正命于落第的举人中,选择“文理明通”的,引见后发往各省,担任教职。拔贡,旧例州县学每十二年一选取,雍正即位开恩,普选一次。至五年,命以后六年一选,以增加它的名额。雍正以这些办法扩大中式的额数,增加读书人入仕的机会。

雍正还以种种办法笼络士子。元年的恩科,殿试在十月二十七日进行,时天已寒冷,雍正怕砚水结冰,令将贡士在丹墀对策改于太和殿内举行,又让太监多置火炉,使温暖以便书写。五年的会试原定在二月,因天寒改在三月,天仍冷,若再延期,怕举子盘费不够,遂按期举行,特许携带手炉和穿皮衣、厚棉衣入场,并由官家供给木炭、姜汤。湖南省的乡试,过往在湖北省进行,雍正因有的应试人要经过洞庭湖,有覆溺的危险,命在湖南建立试院。国子监进士题名碑原由公费树立,康熙三年裁省,由进士出资自建,雍正认为这是关系国家振兴文教的大事,命仍用公费建造,以使士子观览丰碑,“知读书之可以荣名,益励其自修上达之志”。

雍正不仅是奖励,他还用科举作为惩罚手段。如因查嗣庭、汪景祺的缘故,停止浙江乡会试。最有意思的是,雍正要推广官话,也以不许参加科举相制裁。六年(1728年),他说:官员临民,说话要让老百姓听得懂,才能通达上下之情,把政事办好。可是每逢召见闽、粤籍的官员,听他们的乡音不能全懂,他们到地方上处理公事百姓就听不清楚,需要胥吏代传,这就会出现弊窦了,因此要求这两省的士人首先改变乡音。并定则例:生童举监要在八年内学会官话,否则不得参加科举;待到改变了乡音,方能应试。到十年(1732年),署理广东巡抚杨永斌折奏:广东人学官话很困难,已经学习四年了,一点还没有变。推广官话,有利于政令的推行,有益于人们思想感情的交流,有益于生产力和民族文化的提高,本来是好事,但是地方话是千百年形成的,民众乐于使用的,改变它岂是容易的事情!推行官话应该有方法、有步骤,要求士人首先接受,在步骤上是正确的,不过没有创造必要的条件,只令士子自学,并不得其法,不可能取得预期效果,而采取强制推行的办法,未免粗暴不得当了。

第二节 讲求祥瑞

帝王讲求祯祥,是中国历史上常见的事情。古人把“天降甘露”、“麒麟见”、“瑞芝生”之类当作嘉庆祯祥,以为它们标志着政治清明、人民乐业的太平治世的出现。相信和制造样瑞的主要是统治者,在历代皇帝中有一些人热衷于此,也有人对它并不感兴趣。康熙属于后一类型,他认为讲庆云、景星、凤凰、麒麟、灵芝、甘露、天书、月宫诸事,是贻讥后世的事情。可是他注意灾异,每当遇到曰月食、旱涝不常的情况,就认为是天象示警,表示要搞好政治,以挽回天心,为民求福。雍正与其父不同,属于前一类型的帝王,大讲祥瑞。

一、官员纷纷呈报祯祥和宣付史馆

雍正朝,自始至终,所谓祥瑞层出不穷。凡是历史上说有的,这时也差不多被说成出现了。诸如:

嘉禾。元年八月,大学士等奏称:江南、山东出产的麦、谷,大多双歧、双穗,蜀黍有一本四穗的,这都是“皇上圣德之所感召”,请宣付史馆。雍正同意了。这是报瑞谷的开始。不过这时只报一本两穗、四穗,以后则越报越多,越离奇了。二年(1724年),顺天府尹张令璜进呈耤田瑞谷,一茎四穗。同时,大学士等报雍正亲自耕种的丰泽园稻田,大量出现多穗稻,且“穗长盈尺,珠粒圆坚”。五年(1727年),田文镜奏报河南所产谷子,有一茎十五穗的,雍正很高兴,说这是田文镜忠诚任事感召天和的表现。其他官僚不甘落后,大幅度多报。陕抚张保送进一茎十二穗的麦子,据说“颖粒坚硬,茎本丰茂”。总兵官马觌伯奏报鄂尔坤图拉地方的屯田,麦子高产有一茎十五穗的。七年(1729年),黔抚张广泗报告,新近改土归流的地区,稻谷粟米一茎数穗,多的达十五六穗,稻谷每穗四、五百粒七百粒,粟米每穗长至二尺多。雍正命把他呈进的瑞谷及图重新绘画刊刻,颁发各省督抚观览。十二年(1734年),镇筸镇总兵官杨凯、侍郎蒋泂分别折奏改土归流地区谷子一茎五六穗,或十余穗,雍正把他们的奏折及谷本图样发给廷臣观看。雍正还把地方官奏报的瑞谷,制成《嘉禾图》、《瑞谷图》,亲自作跋,他说:“览各种瑞谷,硕大坚实,迥异寻常,不但目所未见,实亦耳所未闻,若但见图画而未见谷本,则人且疑而不信矣”。他自己相信那是真的,也要求臣民和他共同相信实有其事。七年(1729年),顺天府尹进呈的耤田嘉禾二十四穗,雍正说这种谷子本来是多穗品种,叫“龙爪谷”,播种时不应将它掺入,因此告诫该尹:“嗣后不可被小人愚诈”。他以此证明他懂得哪些是真的嘉禾、瑞谷,不会被人欺骗。其实他是在自欺欺人。

瑞茧。七年(1729年),署理浙江总督性桂奏称,湖州民人王文隆家万蚕同织瑞茧一幅,长五尺八寸,宽二尺三寸,老农都说这是从来没有的事。雍正怀疑有人为加工成分,命确查清楚。性桂回报确系天然而成,雍正遂把它向廷臣宣布。

蓍草、瑞芝。元年(1723年)四月,马兰峪总兵官范时绎进呈蓍草,说是顺治的孝陵所生,雍正命廷臣传阅,百官“惊喜赞颂以为奇瑞”。七年(1729年),康熙景陵的圣德神功碑建成,领侍卫内大臣尚崇廙奏称碑亭仪柱石上生出瑞芝一本,长六七寸,“祥光焕发”,雍正说这是“上天特赐嘉祥,以表扬我皇考功德之隆盛”。十年(1732年)和十二年(1734年)官员都奏报景陵生瑞芝,雍正命宣付史馆,昭示中外。

瑞麟。山东巡抚岳濬于十年(1732年)报告,钜野县民家牛生瑞麟,麕身牛尾,遍身皆甲,甲缝有紫毫,玉定文顶,光彩烂生,实为盛德瑞征。雍正说山东连年水旱灾浸,不敢言瑞,但将此事告谕天下臣民共知。次年四川总督黄廷桂奏,盐亭县农家牛生瑞麟,绘出图形进呈。十二年(1734年)十月,山东官员又报称宁阳县牛产毓麒麟。“圣人生,王道行”,则麒麟现。雍正朝三次获麟,当然是“奇瑞”了。

凤鸟。八年(1730年),雍正在经营他的陵寝,总理石道事务、散秩大臣常明等奏,在房山县采石工地上,飞来一只凤凰,“五色具备,文彩灿然。”同时另有官员报告,见到高五六尺的神鸟,“毛羽如锦,五色具备,所立处,群鸟环绕,北向飞鸣”。自古以来称凤鸟为王者的嘉祥,出现在陵工采石场,而且向紫禁城的方向飞鸣,更同皇帝圣德联系起来了。

甘露。据浙江观风整俗使蔡仕舢折奏,七年(1729年)正月二十二日,天降甘露于嘉善、嘉兴二县,遍结树枝苇竹之上,形若脂凝,味如饴美,实系太平上瑞。雍正信而不疑,说“汝等大员果肯秉公持正,察吏安民,实心为国家宣犹敷化,此等征应,乃必有者也。勉之”。

五星联珠。1982年出现了两次九星联珠,太阳系的九大行星集于太阳一侧的约一百度角的范围以内。中国古人尚不知道围绕太阳运转的有九大行星,但已有五星联珠之说。清代把金木水火土五星同在太阳一侧四十五度角范围以内叫“五星联珠”。雍正三年(1725年)二月初二日,发生了日月同升(“日月合璧”)和五星联珠的自然现象。这种异常情况,雍正以前的历史记载,数百年才会出现一次,因此被古人视为嘉瑞。钦天监在推算出这一现象将要发生之后,雍正以为这是难得遭逢的幸事,命令史馆加以记录,并宣告臣民知晓。届时举朝庆贺。

黄河清。河道总督齐苏勒、漕运总督张大有、河南巡抚田文镜、山东巡抚塞楞额、陕西巡抚法敏等人先后奏报黄河水清。据说陕、豫、鲁3100余里的黄河道上,在四年(1726年)十二月初八日至次年正月十三日之间,河水清澈见底。与此同时,晋抚德明奏报,河曲县至垣曲县黄河水,在四年十二月初九日、初十日逐渐澄清,冰冷之处,凿冰取水,水清亦觉异常。雍正说黄河之水虽然浑浊,而结冰则清,今以冰清为河清之据,未免牵强。八年(1730年),甘肃巡抚许容折奏,七月五日起的三天内,积石关一带河流澄清澈底。雍正认为这是正在河源处筹建河神庙,才得到这个祥瑞。对于齐苏勒等所报的黄河清,雍正君臣大肆张扬,群臣说这是从来未有的上瑞,雍正说这是上天和皇考的赐福,他不愿独享,转赐诸臣,给知县、参将、主事以上朝内外文武百官每人加一级的恩典。在群臣受赏喜庆之时,也有个倒霉的人。因为河清,文臣遍写贺词,太常寺卿邹汝鲁作《河清颂》,中有“旧染维新,风移俗易”一语,原意是说皇帝实行新政,才得此河清之瑞。这本是献媚的话,原没有错,不想却惹起雍正的恼怒,他说:

朕御极以来,用人行政,事事效法皇考,凡朕所行政务,皆皇考已行之旧章,所颁谕者,皆皇考所颁之宝训,初未尝少有所增损更张也。

接着责问邹汝鲁:

所移者何风,所易者何俗,旧染者何事,维新者何政?

并把他革职,发到湖北荆州沿江工程处效力。雍正对他父亲的政治作了许多改变,但又要打着法祖的旗号,现今正在说河清是康熙保佑的结果,邹汝鲁却说对旧政作了改革,这不是和皇帝唱反调了吗?邹是书呆子,拍马屁也不会拍,活该受罚!而雍正大耍淫威,实属可恨。

卿云现。据雍正朝曾任总督、侍郎的李绂记载,康熙六十一年(1722年)十一月二十日雍正即位的前数日,天气阴霾惨淡,到举行登基典礼时,“天忽晴明,赤日中天,臣民欢呼,占为圣主之瑞”,待到第三天,空中发现了卿云。元年(1723年)九月,雍正送他的生母孝恭仁皇后的灵柩赴遵化景陵时,卿云再次出现。次年正月,他举行祈谷祭天礼毕,卿云又发生了。这些卿云现,未见官员的报告,也未见雍正的批谕。六年(1728年)十二月,云贵总督鄂尔泰折奏:十月二十九日圣寿节这一天,云南四府三县地方,出现“五色卿云,光灿捧日”,次日“绚烂倍常”。七年(1729年)闰七月,鄂尔泰又折奏,贵州省思州和古州在一个月之内祥云连续七次出现。有的官员不赞成鄂尔泰这样献媚,如大理县刘姓知县说,我的眼睛迷了沙子,怎么看不见庆云啊!雍正自然支持鄂尔泰,很不满意那些官员,他说像鄂尔泰这样督抚的陈奏祥瑞,是出于强烈的爱君真实感情,认为他是迎合、谄谀的,那是藏有幸灾乐祸的邪心,不简单是春秋责备贤者的意思。在雍正支持下,继鄂尔泰报卿云的纷来沓至。同年,署山东巡抚岳濬奏报,当曲阜孔庙修缮工程进行到大成殿上梁的前两天,庆云出现在阙里上空。雍正说前次阙里火灾,此次庆云,可视为功过相抵,不算祥瑞,但增明年会试的取中额,由上科226人,加至400名。山西巡抚石麟奏报十一月初二日保德州民人发现卿云捧日,外绕三环,光华四射。又报临晋县卿云丽日,五色缤纷,霞光万丈。雍正认为这是山西民风淳朴的验证,命照奖励河南的事例,每州县可多报一个老农,赏给八品顶戴。八年(1730年)五月,湖广镇筸镇总兵官周一德奏报,万岁声高天地喜,庆云飞上衮龙衣。”(《古今图书集成》,中华书局、巴蜀书社1986年版,第29408页下),亦附录于此。

白沙等处“庆云丽日,霞光万道”。不久湖广提督岳超龙奏称,万寿节,镇筸镇“祥云五色,捧绕日轮,光华四射”。九年(1731年)、十年(1732年)、十二年(1734年),山西、山东、云南大吏继续报告庆云呈瑞。

官员这样奏报祯祥,雍正迭加奖励,可是他说:“朕从来不言祥瑞”,“朕素不言祥瑞”。他用尚崇廙奏直隶遵化州凤凰翔集、鄂尔泰奏贵州都匀府石芝丛生二事没有向廷臣宣布的事实,表明他不谈祥瑞——“天下之人勿误以为朕为夸张祥瑞而忘自修之道也”,不管他怎样表白,官员的报祥瑞是在他鼓励、指导之下进行的。他之所以要作这种掩饰,因为大讲祥瑞并不是正常的事情,也可以被视为不光彩的事情,会有少数官员作出议论,像大理刘县令那样。这种情形雍正也明白,他之所以乐于接受呈报祥瑞,必然有其政治上的需要。

二、“天人感应,捷如影响”的说教——政治修明

古人认为天意有两种表现形式,当国泰民安时屡现嘉祥,至政乱刑紊之际,则灾异频兴。在祥瑞与政治两者之间,有一个认识上的桥梁,就是“天人感应”观念。雍正笃信天理,认为老天的赏罚最公平。每当新春之时,他爱写“福”字,赐给臣下,官员感谢皇帝的赐福,雍正说不要这样看,不但皇帝不能以意赐福,“即上天亦岂能以福私与人哉!”衍圣公孔传铎在奏贺庆云的本章中,把祥瑞的出现说成是“乾坤效灵”,雍正说看到奏本,心里很不安宁,因为“朕于事天神至诚至敬,惟望天地神祇俯垂默佑,锡福兆庶,共享升平,……今乃谓天地神祇效灵于人君,岂不闻王者父天而母地,而敢为此亵慢之语乎!”他这样敬天,尤笃信于董仲舒的天人感应之说。二年(1724年)三月初五日,他说在二月二十八日向刑部官员讲:“刑狱上关天和,当钦恤民命,牵连之人,毋得久羁监禁”。刑部遵旨释放了几百人,到三月初三日感动上天,普降大雨。消除了春旱的危险,因此,“天人之感,捷如影响,莫谓适逢其会,事属偶然”。三年(1725年)四月十一日又说:三月底田文镜奏报开封干旱,他于四月初一日祈祷神明,初三日河南就得雨了。据此,他进一步阐发天人感应的道理:“天人感应之理至微而实至显,凡人果实尽诚敬,自能上格天心,人君受天眷命,日鉴在兹,其感通为尤捷”。

雍正把自然现象与朝中政治、民间风俗联系起来,用以说明他的政治清明,具体说是:

宣扬雍正政治,海宇升平。官员报祥瑞,总不忘声明这是“皇上敬诚所感,仁孝所孚”,“此皆皇上之至诚足以感召天和,协应地灵”。把它归之于雍正敬天法祖的结果。对此,雍正毫不推让,完全承受。他就五星联珠,日月合璧一事说:日月五星运行于天,原本有规则,是可以测算出来的,但是在什么时候遇到它,是幸运的,这时候,必定是“海宇升平,民安物阜”。他之所以大肆庆贺五星联珠、日月合璧,就是为了说明它的统治造成了太平盛世。

借以教育、鼓励臣僚研究政治得失。雍正说他坚信天人感应,一时一刻“不敢自懈自逸”,凡是遇到水旱灾浸,就“内省行事之过愆,详察政治之阙失”。九年(1731年)上半年天旱,自认是他“一人之咎”。他这样说,包含有内省的因素,但主要是为教导百官。凡是他宠幸的人报祯祥,必就此称赞他们治绩显著,堪为臣僚表率,如田文镜奏报十三穗瑞谷,雍正就说:“朕前降旨言田文镜、杨文乾、李卫皆实心办理地方事务,今闻广东、浙江二省今岁皆获丰收,而广东之熟为数年所未有,豫省民田又产瑞谷,此即该省巡抚诚意感通之征验也”。表彰田文镜治绩,连带肯定杨文乾、李卫的行政。雍正不满意的官员奏报灾害时,必遭一通责骂,往往说有你这样的封疆大吏,地方上不受灾才怪呢!雍正用天人感应说要求官员检查自身的行政,道理上是荒唐的,但若真能借此考察政治,改变吏治,也还有其意义。对人君来讲,言官的进谏在可采与不可采之间,若“天象示警”,对于迷信的君主讲也许能起点作用——使他作些微的内省,这就是腐朽的东西化作神奇了。

宣传雍正圣孝。祥瑞出现最多的是卿云。庆云、卿云,是一回事。相传虞舜将让位给大禹,和臣僚一起唱歌:“卿云烂兮,糺缦缦兮,日月光华,且复旦兮”。卿云现是表示太平气象。此外还别有含意。鄂尔泰在六年(1728年)十二月报告卿云呈现折子中援引《孝经纬·援神契》的话:“天子孝,则庆云现”,说明云南出现的卿云,是“皇上大孝格天”所致的庥征。雍正见到这个奏折异常高兴,在朱批中写道:“朕每遇此祥瑞,蒙上天慈恩,岂有不感喜之理。”因为这个祯祥是鄂尔泰报告的,所以嘉许他是上天恩给的“不世出之良臣”。随即谕告廷臣,特别引出“天子孝则庆云现”的话,并说“朕之事亲,不敢言孝,但自藩邸以至于今,四十余年,诚敬之心,有如一日,只此一念,可以自信”。因为鄂尔泰把庆云与天子孝顺连在一起,使他的这次报庆云不同寻常,雍正大肆开恩,为云贵官员加级晋爵。鄂尔泰由头等轻车都尉超授为三等男爵,云南提督郝玉麟从云骑尉晋为骑都(卫)〔尉〕,其他巡抚、提督、总兵官各加二级,知县、千总以上俱加一级。雍正重视这件事,同曾静案有密切关系。鄂尔泰奏报前的三个月,曾静案子发生,曾静指责雍正谋父、逼母、弑兄、屠弟,即是大逆不孝的人,在这种情况下,不管雍正有无谋父之事,颂扬他是圣孝的天子,正适合他在政治斗争上的需要,他以此证明他是无辜者,谁若再相信曾静一流的传说,就是悖逆天理昧于忠义的乱臣贼子了。所以庆云现,不是一般的谈祥瑞,而是雍正政治斗争的工具。

三、地震中的雍正

雍正中,朝鲜使臣李真望等人回国,向国王说雍正“恶闻灾异,钦天监虽有灾不敢奏”。当时朝鲜君臣对雍正有偏见,但在这一点上是求实的。雍正时代,由于追求祥瑞,把历来视为灾异的自然现象也认为是祯祥了。八年(1730年)六月初一日发生日食,晋抚石麟奏称,太原当日食时,浓云密雨,等到天晴,太阳已经复元,所以没有见到日食,因此具本题贺。如果说日食是灾异,太原见到与否,它总是发生了,总不是好事,怎么会称起贺来呢?无独有偶,江宁织造隋赫德也奏报,日食之前,江宁阴雨,等到天色晴明时,日光无云,没有见到日食,也把它当作祯祥具折称贺,雍正虽然没有接受他们的贺折,但这种荒唐事情的出现,则是恶言灾异的结果。

八年(1730年)八月十九日,北京发生剧烈地震。中国史书对它有所记录,但缺乏雍正的活动资料,还是朝鲜人作了点滴的记叙。朝鲜英宗六年(即雍正八年,1730年)十一月、七年(1731年)四月出使中国的朝鲜官员李枢、李桡,分别讲述亲历北京地震和耳闻的情况。据他们讲,地震之前,忽然狂风暴雨,接着地震,掀动了桌椅,居民用的沙器,互相撞击,都打破了。房屋倒塌严重,皇宫、圆明园、畅春园都有破坏,连太和殿的一角也倾颓了,死的人很多,有说两万多的,也有说四万的。这时雍正的情况,朝鲜人听清朝内大臣常明讲,皇上“乘船幕处,以避崩压”。这是说地震发生后,雍正先是跑到船上,后来住在临时搭的帐篷中,没有回宫室理政和休息。这个话若真是出自常明之口,当是可信的,因为他是皇帝身边的人。雍正泛舟而居,真是惊慌失措,变了常态。朝鲜英宗讥笑他,“以万乘之主”,作此“举措”,“可谓骇异矣”。

唐宋以前,君主在政治上不景气时,常向祯祥求救,以欺骗民众,维持自己的统治,这样也把祥瑞搞臭了。雍正在这之后讲求祯祥,总是羞羞答答,遮遮掩掩,可是又非搞不可。究其原因,一方面是他相信天人感应,另一方面也是更重要的原因,是复杂的政治斗争的需要,他借此打击政敌,争取民众。

讲祥瑞,弄虚作假,愚弄民众,是统治阶级腐败的表现,无力的表现,雍正大搞祯瑞,是愚蠢的做法。乾隆即位,把献祥瑞也当作前朝败政之一取消了。

第三节 崇佛、用佛的精神教主

尊崇喇嘛教是清朝的国策,然而实践中各个皇帝的态度不尽相同。康熙很有节制,如他所说:“一切僧道原不可过于优崇,若一时优崇,日后渐加纵肆,或别致妄为”。雍正也有所节制,但比他的父亲优宠佛徒,自身也修庙宇,大做佛事,在宫中举行法会。

一、雍邸时与僧衲往还论佛

雍正青年时期,与当时的其他贵族一样,雇人代他出家,即有替僧(替身)。在他做皇帝后,僧人正修,自称又名“四和尚”,曾为雍亲王府附近的柏林寺住持,是“王府替僧”,求见总督仓场户部右侍郎法敏,代人请求差事。法敏将此事折奏雍正,后者朱批写道:“王府岂有此等替僧,一毫影响全无之事也。殊属大胆可恶之极,即严拿夹讯,审明定拟具奏。此奏并朕此谕皆不必叙入本内”。正修不一定是雍亲王替僧,有可能是诈骗犯,然从朱批可知,雍正有替僧,他自己也不否认,只是不承认正修罢了。

雍正自云少年时代就喜欢阅读佛家典籍。成年之后,更事研讨,与僧侣密相往来,过从较多的是章嘉呼土克图喇嘛、迦陵性音、弘素等人。康熙五十一年(1712年)、五十二年(1713年),雍正在藩邸举行法会,进行坐七,与章嘉活佛、迦陵性音论说佛法,受到章嘉指点,得蹈“三关”,章嘉赞许他“得大自在矣”,他则称章嘉为“证明恩师”。这时他自视精通佛法,要找京中高僧讲论,众僧推荐千佛音禅师,遂召之来问难,迫使对方说“王爷解路过于大慧果,贫衲实无计奈何矣”。他在雍邸赠给僧人扇子,亲书五言律诗:“绿阴垂永昼,人静鸟啼烟。脱网游金鲫,翻阶艳石蝉。无心犹是妄,有说即非元。偶值朝来暇,留师品茗泉”。是他研讨佛理、交结僧衲的记录。他在西山修缮古刹大觉寺,用迦陵性音做住持。这个寺至今为西山名刹之一。

在本书第一章讲到储位斗争中雍正编辑《悦心集》,以宣传清心寡欲掩盖他参加储贰的争夺。在那本书中,他还收辑了阐发佛家出世思想的文字,如卷4所录无名氏的《醒世歌》:“南来北往走西东,看得浮生总是空。天也空,地也空,人生杳杳在其中。日也空,月也空,来来往往有何功。田也空,地也空,换了多少主人翁。金也空,银也空,死后何曾在手中。妻也空,子也空,黄泉路上不相逢。《大藏经》中空是色,《般若经》中色是空。朝走西来暮走东,人生恰是采花蜂。采得百花成蜜后,到头辛苦一场空。夜深听得三更鼓,翻身不觉五更钟。从头仔细思量看,便是南柯一梦中。”宣扬人生如梦,一切皆空,不如“安心坐下念弥陀”。那时雍正在藩邸集云堂坐七,作《集云百问》论佛旨。所以皇子时的雍正从儒、佛两家吸取思想,同时也以礼佛掩盖他参加储位的斗争。

二、继位后自比“释主”

雍正在位期间,自云“十年未谈禅宗”,实情并非如此。他在臣工奏折的批语中好谈佛法,一日看了年羹尧于二年七月初二日上的折子,批了一段与该折内容毫不相关的闲话:

京中有一姓刘的道人,久有名的,说他几百岁,寿不可考。前者怡王见他,此人漫言人的前生,他说怡王生前是个道士。朕大笑说:这是你们生前的缘法,应如是也,但只是为什么商量来与我和尚出力?王未能答。朕说不是这样真佛真仙真圣人,不过是大家来为利益众生,栽培福田,那里在色像上着脚,若是力量差些的,还得去做和尚,当道士,各立门庭,方使得。大家大笑一回,闲写来令你一笑。

语气和内容,反映的是君臣间欢洽地谈佛论道。在这里,雍正把怡亲王允祥视为道士,自比和尚,是戏言,然又表示了他的某种实际思想。他说他们君臣不是真佛真仙真圣人,只是来为众生栽培福田的。虽然不是真出世,但比一般的出家人要高明。文中说他问怡王,你这个道士为什么来为我和尚出力,而“王未能答”,他遂讲了一番道理。这样的交谈及记录它的行文方法,是采用禅宗的机锋,允祥不能回答皇帝的问题,是没有觉悟的俗人,只好倾听得道的皇帝的教诲。不仅自称和尚,雍正还自视为“野僧”。他在题为《自疑》的诗中说:

谁道空门最上乘,谩言白日可飞升。

垂裳宇内一闲客,不衲人间个野僧。

自谓是不着僧服的野盘僧,无有闲暇地为众生奔走四方,把自己打扮成在家的为臣民谋利益的和尚皇帝。五年(1727年)正月,当群臣庆贺“黄河清”时,蒙古王公进觐朝贺,并要求诵经祈福。雍正说:若蒙古地区因做佛事而人畜兴旺,是受我之赐,“朕亦即是释主”。不但允许,还要给以资助。在这里已不是一般地比作佛徒,而是自称教主了。雍正自号“破尘居士”又称“圆明居士”,表示他身不出家,却在家修行。十一年(1733年)在宫中举行法会,召集全国有学行的僧人参加,凡予会者以为荣耀。雍正亲自说法,收门徒14人,为爱月居士庄亲王允禄,自得居士果亲王允礼,长春居士宝亲王弘历,旭日居士和亲王弘昼,如心居士多罗平郡王福彭,坦然居士大学士鄂尔泰,澄怀居士大学士张廷玉,得意居士左都御史张照,文觉禅师元信雪鸿,悟修禅师明楚楚云,妙正真人娄近垣,僧超善若水,僧超鼎玉铉,僧超盛如川。其中俗家八人,和尚五人,道士一个。雍正把和尚、野僧、释主念不离口,可见他当皇帝也没有忘掉谈佛。不仅如此,他还引用僧人过问政治。

三、用比丘密参帷幄

文觉禅师住于宫中,雍正命他参与议论国家最机密的要务,“倚之如左右手”。据说年羹尧、隆科多、允禩、允禟等人的案子,他都出了主意,成了雍正的高级参谋。十一年(1733年),文觉年满七十,雍正命他往江南朝山,行程中,“仪卫尊严等王公”,所过地方的官员多对他顶礼膜拜,文华殿大学士、吏部尚书、江南河道总督嵇曾筠、税关监督年希尧等都以弟子礼相见,可见他因密参帷幄具有较高的地位,有类于他的先辈唐朝的李泌、明朝的姚广孝,不过始终没有公开政治身份罢了。

三年(1725年)五月,雍正讲:“近日直隶宣化府、江南苏州府等处竟有僧人假称朕旨,在彼招摇生事”。比丘何以敢于冒称圣旨?而且又不止一起?和尚弘素是雍正的老相识,他的门徒在外地要刊刻《金刚经》,据说是雍正在藩邸赐给弘素的,还有雍亲王亲书的序文。雍正叫把序文送京观看,不承认是他写的。是否为他所书,今已不得而知。这件事和前述正修称替僧,都是和尚争言与皇帝有密切关系,雍正对迦陵性音的态度,前后有绝大的变化。四年(1726年),雍正说他登极后,性音不图权势,到庐山隐居寺修行,“谨守清规,谢绝尘境”,与江西官吏绝无往还,一居四年,默默圆寂。又说性音对佛学“深悟圆通,能阐微妙”,“其语录乃近代僧人之罕能者。”为了表彰他的真修翼善之功,下命追赠国师,赐给谥号,其语录收入经藏。数年之后,雍正大变其调,说他早看出性音品行不端,“好干世法”,所以在御极后即令其出京,以保护法门的清规。性音的语录也是“含糊处不少”,不是“彻底利生之作”,于是性音不能作为“人天师范”,削黜封号,语录撤出藏经。不仅如此,还命地方官查访,不许性音门徒“将朕当年藩邸之旧迹私记作留,违者重治其罪”。这些和尚声称与皇帝有瓜葛,雍正或不承认,或加斥责,究其原因,他们是假借与皇帝关系之名,招摇撞骗,干预地方政务,雍正对他们的排斥,是不允许他们从政,或超过他允许的范围的干政,但也从反面说明确有僧人参与政事。

四、朝臣反对言佛及雍正的克制态度

雍正的引用僧人和信佛,很自然地引起一些笃信儒学而又正直的大臣的不满,并借用各种方式表达他们的意见。五年(1727年),青年时曾为沙门的沈近思升任左都御史,雍正问他:你必定精通佛教宗旨,不妨陈说一些。沈回奏:臣少年潦倒时逃于佛门,待到进入黉宫,专心于经世之学,以报效国家,哪有闲情顾及佛学。臣知道皇上圣明天纵,早悟大乘之学,但是万机庶务,系于圣躬一身,“是以臣愿皇上为尧舜,不愿皇上为释迦。”臣就是懂得佛学,也不敢向主上妄陈,“以分睿虑”。这一番儒家道理,那时人认为是光明正大的,迫使雍正改容称是。在沈近思以前,侍郎李绂尚得雍正宠幸时,也谏言佛教无补于天下国家。据记载,有一天雍正赐宴,九卿侍坐,为讨得皇帝欢心,大家(竟)〔竞〕谈禅学,这时雍正问户部侍郎赵殿最,你也能谈这个吗,赵回奏没有学过,雍正笑着说你不妨试着讲一下,随即以一佛语问他,赵殿最不愿说佛法,就用儒家的观念加以解释,雍正被弄得哭笑不得,只好对群臣说,他“真钝根也”。另一日,雍正问翰林院检讨任启运佛教经论,任奏称“臣未之学”。雍正只好讪讪地说:“朕知卿非尧舜之道不陈耳”。当文觉禅师颐指南下,地方官趋迎之时,漕运总督魏廷珍独不为礼,且上疏声称:“臣不能从佛法”,以示抗议。陆生柟在被任命主事前的引见时,呈递的奏折上说:“五经、四书中如惠迪吉,从逆凶,何以异于佛老。”据雍正讲,这是讥刺他崇尚佛老。这些官僚从维持朝纲的大题目出发,主张独尊儒术,排斥释氏。

一些官僚提出抑佛的具体建议,有的还付诸实行。三年(1725年),御史钱以瑛奏请敕下各省督抚,勒令僧尼还俗。直隶唐山县令驱逐和尚,强夺僧舍,改为民房。有的地方官建言把寺宇改为书院,发展儒学。有的要求重申禁止私度为僧的条令。

雍正对官僚的反佛言行,有时暴跳如雷,而在处理上还是有所克制,如直隶一个赶逐僧道的知县,被他下旨拿问,侍郎留保为之委婉解颐,说僧道都是无法生活的穷人,寺庙实际上是他们的收容所,皇帝容留他们,就如同周文王视民如伤的意思一样,不过是把他们当作鳏寡孤独加以照顾,然而那个学究式的县令不能领会皇上的圣意,难免犯错误。雍正见他说得堂而皇之,捧了自己,又堵了自己的嘴,就把那个知县从轻发落了。

雍正尽力为自己信佛辩解,他说佛教的善应感报的学说,有“补于人之身心”,“然于治天下之道则实无裨益”。又说:“凡体国经邦一应庶务自有古帝王治世大法,佛氏见性明心之学与世无涉”,所以没有“密用僧人赞助之理”。他甚至瞪着眼睛说瞎话:“试问黄冠缁衣之徒,何人为朕所听信优待乎”!但也懂得一手遮不住天下人耳目,用缁衣总有人知晓,就又为沙门参政作解说。他说乃祖顺治征召禅僧玉林琇入内廷,研究佛学,就像黄帝到崆峒山访问广成子,讲求治身之要。黄帝是圣王,所有的行为都是正确的,因此顺治延揽僧人,是师法黄帝,当然没有错。言外之意,我雍正皇帝效法古圣王,师法祖宗,与僧衲过从有何过失!抵赖、辩解也说明他不敢公开地以佛教作为执掌朝纲的政治势力,他信佛、崇佛,也是有所节制的。有人说雍正十年以前内廷不举行法会,是沈近思、李绂反对言佛的结果,有一定道理。中国历史上统治阶级中总有一部分人反佛,形成了传统,密用僧人是不名誉的事情,因此雍正不能不有所顾忌,从而不能恣意信佛、用佛。

五、直接干预佛教内部事务及与释子辨是非

皇帝对佛教内部事务的经营,历来多寡不一。雍正的干预之多,在许多方面超过了其他帝王。主要表现在任命寺院住持,扩建、修缮梵宫,赐予佛徒封号,反对僧衲中的“邪说”等方面。

雍正说要扶持禅宗,“仍择宗门法侣具正知正见者,为之表率倡导”,即使用他认为是正道僧侣持掌寺院事务。如允祥、弘晓父子重修香山卧佛寺成功,因禅师超盛在当时“宗徒内无有出其右者”,特命其去掌法席。又如北京护国寺修缮竣工,雍正选择玉林琇的徒孙超善去充任方丈。根据这些情况,萧奭才在《永宪录》中说:“凡名山古寺,皆内遣僧主之”。

雍正在晚年大量修缮古刹名寺。江南荆溪(今宜兴)崇恩寺,系玉林琇国师、䒢溪森禅师传法之所,雍正以该寺规模较小,容纳桑门有限,于十一年(1733年)加以扩充,增建殿宇。浙江绍兴报恩寺是玉林琇开堂之所,为传其法,予以维修。浙江舟山普陀山是所谓观音大士示现的圣地,该处普济寺,建于后梁,历代维修,雍正特发帑金,派专官董理修饰,同时修缮了普陀山的法雨寺。南岳恒山是雍正的主寿山,湖南巡抚赵弘恩奏请动用库银修葺,以为皇上祝寿。雍正说为朕延寿不必进行,但为崇祀江河山岳之神则可以,批准了他的建议,但指责他的“识见鄙陋”,原因是越弘恩应当借祀神为名,给皇帝祈寿为实,而不能公开表明为皇帝去启动工程,动用国帑。华山佛宇遭火灾,雍正命江南督抚供给钱财,不计数量,务必恢复原状,于是佛寺及道观均修葺一新。他所维修的兰若,一类是佛教圣地的名寺,再则是他所表彰的玉林琇一派的修行之处,表现了他所提倡的佛教宗派。

十一年(1733年),雍正表彰他认为的圣僧,赐以封号。授鸠摩罗什高足僧肇为大智圆正圣僧禅师,沩仰宗的创始人灵祐及其弟子慧寂分别封为灵觉大圆禅师、真证智通禅师。雍正说这些名僧阐扬佛旨,“救拔群迷”,千百年后帝王旌奖他们,希望时下释徒力求奉信正宗正论。

雍正在赐号、修庙中已表明崇的是玉林琇一派,但觉不够,又亲自著述《拣魔辨异录》,发布有关上谕,直接参加佛教宗派学术斗争。明崇祯间,汉月藏(法藏)著《五宗原》,密云悟著《七辟》、《辟妄救略说》与之论辩,产生宗旨之争。汉月藏法嗣弘吉忍(弘忍)作《五宗救》阐述师说,深受学者欢迎。雍正把汉月藏、弘吉忍之说当作邪魔外道,说自己明于“禅宗之旨,洞知魔外之情,灼见现在魔业之大,预识将来魔患之深”,为了拯救佛徒,“不得不言,不忍不言”,乃摘抄藏、忍语录八十余条,一一指斥,成《拣魔辨异录》一书。同时命令销毁藏、忍语录及《五宗原》、《五宗救》等书,若有僧徒私自收藏的,以不敬律论罪。又命地方官查明汉月藏派下徒众,尽除出禅宗临济宗,永远不许复入祖庭。为了同样的目的,即不许“邪说横行”,雍正又在僧侣的语录中,选择“提持向上,直指真宗”的,编了《御选语录》一书,入选的有僧肇、永嘉觉、寒山、拾得、沩山祐、仰山寂、赵州谂、云门偃、永明寿、紫阳真人、雪窦显、园悟勤、玉林琇、䒢溪森等僧侣、道士的语录,还编入他自己的《圆明语录》、《圆明百问》,附录《当今法会》。于十一年(1733年)作序,刊刻问世。十二年,雍正令沛天上人组织四十多名僧侣校勘藏经。他还刻印释典《宗镜录》、《宗镜大纲》、《经海一滴》诸书。他采取行政命令的方法解决宗教内部的派别斗争、宗旨之争,以皇帝的权威干涉宗教内部事务。

雍正与释子辨难,遭后世学人讥笑,“以人天子与匹夫搏”。不过这倒符合他一贯的作风。前此与草民曾静、小吏陆生柟驳诘,再与沙门对阵,毫不奇怪。他所注重的是辨明思想,即要以符合自己意见的观念作为指导思想,不仅要把它贯彻在俗民中,还要统治方外世界,为此就不顾及自己的身份地位了。

六、与道家往还

雍正谋求储位时相信武夷山道士的算命,已见其对道家的态度。他在当皇子时也和道士结交,了解老氏之学,在他的《藩邸集》中,收录《赠羽士》(二首)、《群仙册》(十八首),记录了他对道家的认识和要求。《碧霞祠题宝旙步虚词》之二云:

琼宇璇宫日月长,奇花瑶草总飘香。

琉璃作殿苍龙卫,云雾裁帷青鸟翔。

拂露霓旌珠灿烂,御风鸾驾玉铿锵。

常将天福人间锡,奖孝褒忠佑乃方。

希望道士们存济世之心,宣传忠孝,协助君王的治理。

继位后的雍正,对道家的兴趣不减当年。北京白云观,据说是金代所建,长春真人邱处机曾在此著书,是道家的重地。雍正时与白云观道士往还。该观道士罗清山于五年(1727年)初死去,雍正命内务府官员为他料理丧事,指示按道家礼节从优办理,又追封他为真人,可见他们关系的密切。道士娄近垣,江西人,雍正将他召来,居于光明殿,还把他收为自己的佛家弟子,他为雍正“结幡招鹤”,被封为“妙应真人”。雍正把道士贾士芳、张太虚、王定乾等人养在宫苑,用他们来治病和修炼丹药。

雍正对道家思想并不看得那么重要。他在御极后作的《蓬莱洲咏古》中写道:

唐家空筑望仙楼,秦汉何人到十洲。

尘外啸歌红树晚,壶中坐卧碧天秋。

庙堂待起烟霞侣,泉石还看鹤鹿游。

弱水三千休问渡,皇家自有济川舟。

是啊!古来谁到过方士们所说的仙人胜境的蓬莱瀛洲,唐明皇伫立望仙楼,既无仙人来会,自己也是肉胎俗身。雍正相信他的办法能够治理天下,没有对道教思想寄托多大希望。

七、融合儒佛道三教于一炉

作为传统社会的意识形态,儒佛道三学有许多共同的东西,雍正抓住它们,参以己意,给予说明。他讲三教有共同的目标,即教育百姓如何作人:“三教之觉民于海内也,理同出于一原,道并行而不悖。”比如劝人为善弃恶,儒家用五常百行之说,“诱掖奖劝”,佛家的五戒十善,也是“导人于善”。他说:“劝善者,治天下之要道也。”儒佛都劝善,共同起着“致君泽民”的作用。他还以天命论的观念解释儒佛的共性。儒家天人感应说警戒人们省修过愆,雍正认为求佛也是如此,他说:“天人感应之理无他,曰诚敬而已。”当人诚心拜佛,哪怕是微贱的,愚夫愚妇,他的精神,会引起神明的怜悯而给予拯救和惠泽。他的结论是,儒佛有共同的思想,同一的育民作用。

释老矛盾重重,雍正以帝王之力大搞调和。他说:“性命无二途。仙佛无二道”,强把佛道捏合在一起。他收佛门弟子,却接受了妙应真人娄近垣;他编选佛家的语录,把宋代道家紫阳真人张伯端的著述选了进去;他给沙门赐封号,也赠张伯端为“大慈圆通禅仙紫阳真人”。他认为张伯端的《悟真篇》,尽管是道家的著作,即在佛学中也是最上乘的。

儒学思想历来处于神圣不可动摇的统治地位,雍正尊儒,又把儒佛道拉在一起,是以儒助佛,抬高佛教的地位,为自己信佛辩解。他把道家的著作归入佛家典籍,使佛经驳杂了,但却是把道归入于佛,含有扬佛的意思。所以雍正糅合儒佛道三家,要旨在于提倡佛教。

八、政权与神权的高度结合

雍正一生与佛老结下了不解之缘,以万乘之尊而自称“居士”;在日理万机的繁忙中,自撰佛学语录,编选和刊刻释氏经典;大开法会,广收门徒;大力干预梵宫内部事务,兴修庙宇,任命住持,表彰高僧,摈斥“外道”;对朝中出现的奉佛与反佛的摩擦,虽有所顾忌,仍坚持信佛。为什么他在讥笑和反对之中还要扬佛呢?自然有着社会的和个人的原因。

第一,是强化君主专制主义思想统治的需要。雍正深知佛教对于稳定皇权秩序的作用。他讲佛家劝人为善,要被压迫的受苦受难的群众,相信今生的不幸是前生作孽的报应,既然如此,只好甘心忍受,以求来生的幸福。雍正欣赏的是佛教中的禅宗,而禅宗是把佛性灌输到人的内心,使俗人也变成了僧侣。一句话,佛教要人做逆来顺受的良民,极其有利于社会秩序的稳定。孔孟之道作为官方哲学,雍正极力利用它,又给佛学以较高地位,用来辅助儒学,这样就加强了对臣民的专制主义思想统治。

第二,用释徒为谋主必然提高佛教的地位。雍正由于政治斗争的需要,利用僧衲密参帷幄,使他们起到高级参谋作用。因之,也要受他们的一些影响,反映他们的一些愿望,给他们应有的社会地位。所以他的修兰若,赐法号,也是使用比丘所采取的必要的奖励手段。

第三,是统治蒙古人的需要。用喇嘛教联系、控制蒙古人,这是清朝满族统治者的传统政策,雍正也在自觉地使用它,此点已无需细说。

雍正崇佛,是利用佛教为他的政治服务,他不是佞佛,不是让沙门利用他。他左右佛堂,而不允许佛教驾驭他。他打击一些比丘,除前述教派宗旨关系,还有政治原因。他惩治迦陵性音门人,同时反对木陈忞徒众。木陈是与玉林琇同时受到顺治礼遇的高僧,曾作《北游集》,涉及侍奉内廷之事,露透其对顺治的影响。雍正指责他是无知妄人,“于瞻顾天颜后,即私乱记载,以无为有,恣意矜夸。”他是否造作顺治的谣言倒不一定,但有以御用僧地位进行招摇之嫌。雍正把木陈忞、迦陵性音看作一类人物,他们虽死,但对他们的徒子徒孙实行管制,毁禁他们的书籍。雍正用僧人作高参,但给他们一个活动范围,不许逾越,否则惩治,他把僧侣玩弄于股掌之中,所以虽崇佛,而没有桑门乱政的事情。还要看到,雍正大修庙宇,耗费了许多金钱,搞了些虚文,虚热闹,这同崇尚务实、反对靡费的精神相违背。

《雍正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