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小莲妹妹

陈希亮逼苏轼签下军令状,自以为胜苏轼一筹,晚上回家,吩咐下人准备了一桌菜肴,庆贺一番。

陈希亮满脸得意,闭眼啜饮着美酒,细细品味。杜氏在一旁不断给陈希亮添菜,也喜滋滋地问道:“老爷,多吃点菜,今日为何这般高兴呀?”陈希亮高声笑道:“狂妄如苏轼,在老夫面前也不得不服。今日苏轼已与我签下军令状,他想做的事只管去做,朝廷要治他的罪,与老夫无关。”

杜氏笑着附和道:“老爷英明雄武,苏轼如何能比!奴家还要告诉老爷一个好消息,咱家的铺子就要开张了!”陈希亮睁开眼睛,向着杜氏说:“好是好,不过我毕竟是朝廷官员,开商铺不合律例,你也不要过于张扬。”杜氏忙给陈希亮斟上酒,笑道:“老爷教训的是,我知道了。”

这时,陈慥径直走入,向陈希亮施礼毕,一脸严肃地说:“父亲大人,孩儿已听说苏轼之事。孩儿以为,苏轼是至诚君子,高才卓识,一心为民,能得当今圣上器重,果然不虚。父亲应放弃成见,苏轼若得重用,则父亲与凤翔幸甚。”陈希亮虽心中对陈慥所言甚为不满,但也不愿当着杜氏斥责他,于是假装没听见,继续喝酒吃菜。杜氏却忍不住,讥讽道:“哟,老爷,奴家不明白,咱陈家人的胳膊肘生来就是往外拐的吗?”

陈慥不理会杜氏,接着对陈希亮说:“父亲,孩儿这几日考虑过了,苏轼放官粮,建村落,租田地,虽违世异俗,但实属去陈推新。况且上述三政于安置边境难民、安抚凤翔百姓皆有实效,父亲更不该阻挠,而应鼎力支持。”杜氏腰肢一扭,向陈希亮讥刺道:“老爷,你听听,咱家少爷在教你如何做官呢!”陈慥瞪着杜氏,吼道:“我爷俩的事你少插嘴!”杜氏马上掉下泪来,委屈地哭道:“老爷,这个家连奴家说话的地儿都没有。”说完捂着脸,号哭着退席而去。陈希亮看着杜氏的背影,又心生怜惜,向陈慥叹道:“唉,慥儿,她总是你的继母。”

陈慥理解父亲希望家庭安宁的心情,但还是决定把憋在心头的想法说出来:“父亲,恕孩儿不孝,自从这个女人进了咱家,这个家就没有一天安生过。她哪里是在维护父亲,她面上处处讨好你,私底下开铺私钱,贪得无厌,这个家最终怕是要毁在她手里。”陈希亮当然知道杜氏的所作所为,但想到杜氏年轻貌美,又能经营,也就纵容杜氏的行为了,但儿子的劝告也无过错,遂叹道:“慥儿,你不懂官场,你更不懂得为父为这个家所用的苦心。”

陈慥见父亲不理会自己的看法,急着说道:“孩儿的确已看不懂父亲了,父亲变了,今日的父亲不分是非,刚愎自用,贪财恋色。”陈希亮听此大怒,起身吼道:“放肆!你在跟谁说话!”陈慥也不愿妥协,施礼道:“父亲,既然孩儿总是惹您老生气,还是不见面的好,孩儿告辞了!”说完转身离去。

陈希亮望着儿子的背影,环顾空荡荡的室内,不禁怒从中来,愤然将酒杯摔向地面。

夜晚,苏轼回到家中,巢谷已把当天之事告知了王弗。王弗腆着肚子迎上前,忧虑地说:“夫君,你怎么与太守立了军令状,万一有个闪失呢?”苏轼忙扶王弗坐下,笑道:“夫人放心,我不会有事的。不是有人说我是文曲星下凡嘛,既然是文曲星,凡人怎能杀得了我呢?”巢谷笑着问道:“子瞻,我怎么没看出来你是个神仙呢!”众人皆笑起来。

王弗收住笑容,说:“你呀,就算是神仙,立了军令状,太守不给钱粮,田地没收成,新难民又越来越多,你又能怎么办?”苏轼逗乐般地安慰道:“夫人,苏某自认有经天纬地之才,几个难民我就安置不下,岂不是枉读了圣贤之书啊!”

接下来的几天,又有不少闻讯赶来的新难民,人们忙碌地整修房屋。苏轼忙着搬运土坯,不一会儿便挥汗如雨。王老汉上前不忍地说:“大人,您就不要干了!”苏轼边干活边说道:“您老这么大年纪,我年纪轻轻,怎么就不能干!再说,我还要锻炼锻炼筋骨,同巢谷兄掰腕子呢!”说完苏轼放下手中的活计,对一旁的巢谷说:“巢谷,我这筋骨也舒展开了,咱们来掰手腕!”众人围上来,齐声为苏轼鼓劲。

两人坐下,摆好姿势,开始掰手腕。苏轼使出全力,脸上青筋暴起,巢谷却是一脸平静,稍微用劲,便扳倒了苏轼。众人遗憾地叹了口气,苏轼则哈哈大笑。

巢谷笑道:“子瞻,你已长进了不少,继续练习,终会大功告成。”苏轼笑着作揖道:“多谢师父指点。”众人不禁都被他逗乐了。

这时,陈希亮和张璪正骑着马,在山坡上远远看着苏轼和难民们热火朝天地建难民村。陈希亮不解地问道:“奇怪,这苏轼签了生死军令状,怎么一点也不惧怕,反而很高兴?”张璪回道:“大人不知,苏轼生性如此,恃才放旷。”陈希亮不屑地说:“哼,他还是太年轻了——听说你们是同年?”张璪阴阴地说:“我们虽说是同年,脾性却不相同。不过下官以为,苏轼这般高兴也不是没有缘由,因为陈大人中了苏轼的计啦!”

陈希亮听了,有些不快。张璪神秘地说:“大人,大宋律例里可没有说私建村落、私租田地而签军令状者,与之相干的官员就无罪,到时候朝廷怪罪下来您还是同谋呢!最少也是包庇纵容之罪。”陈希亮恍然道:“啊?这,本府却没有想到。可是,本府自有本府的计算,若真不管这些难民,一旦饿死了人,或酿成民变,本府也逃不过罪责。苏轼不怕趟浑水,主动来管这些难民,又肯签下军令状,本府可以既无罪责,又能脱身。加之皇上器重苏轼,或可不作追究……”

张璪忙说:“大人,如此欠妥。皇上就是再喜欢苏轼,也不会纵容他无法无天。他在我凤翔所为,是擅改律例,已触动大宋国体,皇上,还有朝堂众臣,又岂能像以前一般听之任之?”陈希亮忙问:“那,那你以为本府该如何是好?”张璪等的就是这句话,遂胸有成竹地说:“依下官看,太守应该当机立断,向朝廷奏明此事,等待朝廷决断!这才是两全其美之计!”陈希亮一挥马鞭,点头道:“对呀,本府怎么没有想到呢。若老夫先行上奏,参苏轼一本,则难民不用本府管,朝廷又知道我反对苏轼的态度。哈哈——还是你们这些书生脑子活泛,张大人,今后遇事你定要多多提醒本府。”张璪谦卑地说:“甘愿为大人效劳。”

自从来到苏家,小莲的美貌和才学赢得了大家的好感,在家务上她也能时时帮忙。

这日,小莲正在厨房帮采莲洗碗、收拾。采莲不忍地说:“小莲,你别忙了,快回屋休息去吧。”小莲笑道:“表姑,还是我来吧,你去歇息吧。”沉吟了一下,轻声问道:“表姑,为何先生没回来吃饭?”采莲忧愁地说:“你哥哥呀,他哪有空闲呀!他改了朝廷的律例,人家陈太守不许,要你哥哥签什么军令状,你哥哥竟答应了!弄不好是要杀头的呀!眼看夫人就要生了,万一……唉,我真担心啊!”小莲听后,忧愁不语,手上仍在洗碗,采莲又叹了一口气。

小莲沉思凝想,忽然计上心头,笑道:“表姑,我有事先走了。”说完夺门而出。采莲不解地看着小莲匆忙的背影。

小莲来到王弗的房中,把自己的想法告知王弗。王弗喜出望外,说等苏轼回来就转告他。正说着,王弗轻轻抚摸着肚子,笑道:“妹妹,小家伙在踢我呢。”小莲也摸了摸王弗的肚子,笑道:“姐姐,他是不是饿了呀?”王弗佯嗔着,脸上却挂着笑意,说道:“小家伙不懂事,家里人都没粮吃了。妹妹,我若生个闺女,一定要像你一样,秀外慧中,既有天仙之美,又有进士之才。”小莲羞涩地低下头。

一阵笑声和脚步声传来,随即听到苏轼的声音:“夫人,小莲妹妹。”两人走上前,看到苏轼与巢谷两人尘灰满面,一身汗水。小莲施礼道:“先生,巢谷兄。”说完正欲退下,王弗拦住她,笑着向苏轼对小莲道:“妹妹,不急着走,你把方才对我说的话告诉你哥哥。”小莲低头摆弄着衣襟,说:“不了,姐姐,我那都是胡说。”王弗微笑着让她但说无妨,苏轼也迎上前,笑道:“小莲,有什么你尽管说吧。”小莲遂说道:“妹妹拙见,先生勿怪。”王弗笑道:“小莲,莫叫先生,倒见外了,叫哥哥。”

小莲笑道:“是,哥哥。妹妹以为,虽然哥哥现在凤翔所为皆是仁义厚德之事,也与太守签了军令状,但毕竟违逆朝廷律政,授人以柄,恐奸人作祟,日久有变。哥哥还是尽早上报朝廷,取得批文才好。”小莲说完,王弗紧张地看着苏轼。苏轼沉吟了片刻,拍手叫道:“哎呀,果然好主意!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多谢妹妹提醒,我这就去写。”王弗和巢谷皆舒了一口气,十分高兴。

苏轼是七品官,不能直接向朝廷上奏,因此拜托巢谷将书信送往范镇府上。信中不仅讲明了难民村之事,还特意为杨氏母女请奏昭雪。小莲感激地向二人道谢。巢谷向苏轼抱拳,温柔地瞟了一眼小莲,风一般出门而去。

巢谷刚走,采莲便走了进来,说:“子瞻,那陈太守家的公子现在门外,说要求见。”众人皆惊异,不知何事。苏轼思忖片刻,把陈慥请了进来。

陈慥进门施礼道:“连日来,有幸看到苏大人为难民殚精竭虑,更增敬慕。陈慥有礼了。”苏轼还礼道:“陈公子,多礼了。请坐。”

两人坐下,陈慥爽快地说:“在下敬佩大人风骨文采,不满家父作为,现赁屋而居,今日特来拜访大人。”苏轼拱手道:“陈公子,苏轼不敢。”“听说大人和家父为安置难民之事立了军令状……”陈慥面露惭愧之色,“唉,大人这是仁义之举,为家父担责,家父却糊涂,陈慥万分歉疚,万分感激。”说着就要下拜。苏轼急忙起身扶住:“哎哎,陈公子,不可如此。”陈慥为难地说:“难道大人因家父作为失当而嫌弃陈慥不成?”苏轼摆手笑道:“苏某岂是这等人!”

陈慥又起身道:“既然蒙苏大人海涵,那陈慥也不客气了。陈慥有个不情之请,还望苏大人同意。在下平日好武,近来想学文章,久仰苏大人文才盖世,愿拜苏大人为师。”苏轼忙道:“不可,我俩年纪相仿,岂可师徒相称!”陈慥摇头道:“闻道有先后,岂可以年纪而论!”

苏轼略一思索,笑道:“这样吧,我正要习武,我俩文武互授,兄弟相称,岂不美哉!”陈慥大喜,笑道:“好,一言为定。受小弟一拜!”二人哈哈大笑。

陈慥接着说:“大人认了我这个弟弟,弟弟就要为兄长解眼前难题了。”苏轼不解地问:“喔?贤弟以为我的难题是……?”陈慥抢道:“安置难民啊!陈慥颇有钱财,可用来买粮,不就得了!”说罢,拍手对外面喊道:“来人呀!”两个仆从抬着两口大箱子进来,打开箱子,全是白银铜钱。苏轼站起叹道:“啊,贤弟哪里来这许多钱财?”陈慥说:“不瞒兄长,我那继母逼着我父亲经营生意,赚了许多钱财,如今我替她花了,也好破财消灾。”

苏轼不假思索道:“不可,安置难民哪能动用太守的私囊。”陈慥忙道:“先解燃眉之急,我想苏签判这是义举,朝廷哪能坐视不管。到时,朝廷拨款下来,不就一切无忧了吗?”苏轼沉吟片刻道:“那好,陈兄这也是义举,这笔钱就算我苏某暂借陈兄的,我给你写字据。”说完就要往书房去,陈慥忙拦住,佯怒道:“兄长切莫如此客气,难道兄长以为只有你们读书人才讲报国安民?另外,我还有一事相求,请兄长准我督办修建难民村。”苏轼感激地抱拳道:“如果陈兄有此意,应该是我求你了。好,那就有劳陈兄了!”

张璪建议陈希亮向朝廷奏报苏轼在凤翔的所作所为,如此一来,便与苏轼违犯朝廷律令划清了界限,即便朝廷追究下来,也能推得一干二净。

很快,奏章便送到了台谏两院。胡宿、吕诲收到陈希亮的奏章后,心中大喜,立刻便赶往翰林院,告知王珪。王珪看罢,亦大喜,笑道:“好,事关重大,我等这就去上奏皇上。”吕诲忙上前劝道:“禹玉公,我们不能上奏皇上。皇上现在有病在身,一心为自己的子孙寻找太平宰相,而皇上一向对苏轼偏爱有加,他可是皇上内定的宰辅啊!”王珪一拍脑门,恍然大悟,神秘地笑道:“老夫一时糊涂了,胡大人,按律该当何罪!”胡宿作了一个手势,低声说:“斩。”王珪沉吟片刻,冷笑道:“这个机会咱们可不能再放过了。好,我们三人这就去见宰相韩琦。”

王珪知道,朝中除他一党外,宰相韩琦虽未直接表示出对苏轼的反感,但也曾就仁宗欲任命苏轼为翰林学士一事提出过反对意见,且韩琦秉性刚直,对违犯朝廷律令之行为向来处置决断严苛。王珪心中暗喜,自己此举实在是高明,苏轼这次就是不死也得落个元气大伤。

王珪、胡宿、吕诲三人很快来到政事堂,将陈希亮的奏章,连同早些时候张璪写给王珪的信呈给韩琦。王珪一本正经地说:“大人,下官前些时日接到凤翔法曹张璪的书信,称苏轼擅自打开官仓,犹以为是不实之言。未想到昨日胡大人又接到了知府陈希亮给朝廷的奏章,且还加上了私租土地、私建村落两罪。若说张璪的书信还可置疑的话,知府的官文则无虚假,此事关乎国体,故前来告知相爷。”

韩琦听罢大惊,遂匆匆阅毕奏章和信,脸色严肃起来,但瞬间又转为和缓,叹道:“年轻人嘛,行事总有些鲁莽。”王珪见状,心中一凉,向胡宿使了个眼色,沉默不语,故作深思之状。

胡宿也感到韩琦有偏袒苏轼之意,遂加强语气说:“苏轼一向目无朝廷,私建村落,私租土地,加之私放官仓,都可以谋反论罪,按大宋律例,当斩。”吕诲也从旁论道:“是呀,相爷,违背律治,可问死罪。苏轼践踏国法,若不严办,世人皆效仿,天下必乱。”韩琦看了看胡宿和吕诲,叹了口气,沉重地点了点头,说:“此事重大,还是奏明皇上为好。”

吕诲忙劝道:“大人,皇上龙体欠安,不愿理事。处置日常政务,乃宰相职责所在。此事证据确凿,依律而行即是,何须奏明皇上。”韩琦犹豫不决,心中已猜到这是台谏两院欲报私仇而假于他手,但苏轼此事确实违反律令,自己若不严处,将来还怎样统领百官呢?

胡宿见状,忙上前激道:“吕大人所言极是,难道韩相想包庇苏轼不成?”韩琦脸色顿变,不悦地看着胡宿。胡宿低下头,后退了几步。其实韩琦还真是有心放过苏轼,虽然自己当年反对仁宗任苏轼为翰林学士,但这是出自一片公心,希望苏轼在就大任前能有一番历练,行事不至于过于恃才傲物,也算是对有着大才的苏轼的一片爱护之心。况且仁宗反复强调苏轼兄弟才堪大用,自己若依法严办,不是有违仁宗的一片爱才之心吗?况且此事也还需调查,怎能凭借陈希亮的一面之词就对苏轼严加打击呢?

王珪见韩琦迟迟不能决断,心中已大致猜到韩琦所想,也知道此番打击苏轼之事算是又告失败,便佯装斥责胡宿、吕诲道:“你二人休得胡说,韩相怎会包庇苏轼?此事韩相尚未调查清楚,何以就下决断呢?你们呀,也是朝中大臣,言行怎么可以这样莽撞?”胡宿继续唱他的白脸,仍抱怨道:“可是,优柔寡断,实非韩相之风啊!”

韩琦挥挥手,不耐烦道:“好了,好了,不要说了。告知凤翔知府,难民村速速拆除解散。至于苏轼,待本相调查清楚再说。”胡宿仍然不依不饶,说:“那祸乱之人就逍遥法外了?”吕诲也道:“韩相,你这是包庇。”

韩琦眼光犀利地看了三人一会儿,冷笑道:“苏轼作为地方官员,所为虽有违律例,但是为百姓着想,是为皇上施仁。而你等苦苦相逼,欲取他性命,却是为私怨,王大人,我没说错吧?”胡宿和吕诲装着受了莫大的冤枉,拂袖而去。王珪则给韩琦赔着笑脸,慢慢退出政事堂。

这日,苏轼家里一派忙碌。王弗躺在里屋的床上临盆待产,正痛苦地呻吟,杨伍氏与采莲焦急地守在王弗床边。苏轼在外屋急得团团转。

采莲揭开门帘,从屋里出来,苏轼急忙迎上去,紧锁眉头,搓着手问道:“表姑,弗儿怎么样了,生了吗?”采莲嗔怪地笑道:“还有一会儿呢,看你比弗儿还着急。女人生孩子可没有你写文章那么容易!”苏轼被逗笑了,但又忍不住焦急地说:“唉,我就是写百篇制策,也顶不上弗儿的这一篇文章。表姑,让我进去,我给弗儿讲两则笑话,她兴许就不疼了!”采莲和小莲皆笑出声来,采莲笑道:“天底下竟有这样的丈夫,那还要产婆干什么!”苏轼也勉强笑了笑。

这时,曹勇忽然冲进门来,慌慌张张地说:“苏签判,不好了,太守大人要拆难民村了!”苏轼大惊,忙问怎么回事。曹勇喘了口气,定定神道:“陈大人上午带着衙役兵丁到了难民村,说是有了朝廷官文,不得擅建村落,要动手拆毁房子,难民们不让,快打起来了。您快去看看吧!”

苏轼听到曹勇的话,顾不上即将临盆的妻子,转身要走。采莲忙上前拦住道:“子瞻,弗儿就要生产了,你怎么能走?”曹勇听到,惭愧地说:“对不起,苏大人,我不知道——”苏轼忙道:“现在顾不上了,表姑、小莲,弗儿就交给你们了!曹勇,快走!”曹勇羞愧地看着苏轼,犹豫着说:“是……大人。”采莲还想劝住苏轼,但苏轼已和曹勇夺门而出了。屋内传来王弗痛苦的呻吟……

苏轼骑马来到难民村,只见陈希亮、王彭率领着一帮军士、衙役与难民们正在厮打,里面一片混乱。王老汉领着难民妇孺坐在路口房前,挡住军士衙役的去路。但这也是徒劳,军士、衙役捆绑了许多难民,有些军士已经在拆房子。一些难民灰心丧气地在一旁痛哭,仍有一些难民在与军士、衙役厮打着。陈慥与王二拿着木棍挥舞,不让军士们近身,陈慥已打倒了一群衙役,但又被王彭率领兵丁围在核心。陈希亮坐在马上,大声嚷道:“慥儿,你要再打下去,连为父也保你不得了。”陈慥不停,仍挥舞着木棍,但已显疲乏。

苏轼下马来到人群中,大声喊道:“住手!大家都住手!季常兄住手!”看到苏轼,难民中有人欢呼起来,众人纷纷停手,齐齐看着苏轼。

陈希亮顿时感到自己的威严还不如苏轼,大声怒斥道:“看什么,拆!”苏轼举手叫停,并愤然向陈希亮道:“陈大人,我已给大人立了军令状,为何还要拆难民村?”陈希亮瞟了一眼苏轼,朝着天空悠悠地说道:“我的榜眼书生,你这么有学识,难道不知依照大宋律,私建村落,形同谋反吗?”苏轼实在不愿再和陈希亮理论,但也压住怒火,尽量平静地说:“大人,这哪里是私建村落,这是安置难民。”陈希亮瞪着苏轼道:“哼,安置难民?本府已上奏朝廷,朝廷可不这么看。”苏轼抢上一步,道:“陈大人,我也已上奏朝廷!”陈希亮惊道:“什么,你一个小小签判,也有权上奏朝廷?”

苏轼施礼,抱歉地说:“下官怕大人为难,故未告知大人。至于上奏朝廷,下官是托人代转的。”陈希亮怒道:“哼!本府知道你朝中有人,但记住这里是凤翔,凤翔由本府来做主。”苏轼理直气壮地说:“下官若是做事欠妥,还请大人见谅。只是这难民定要安置,难民村拆了,他们又要变成流民。看,他们老老小小,大人让他们到哪里去?”陈希亮不屑道:“到哪里去?本府不知,本府是武夫,只知军令如山,朝廷说凤翔不得有私建的村落,本府就要照办。”苏轼道:“大人可再宽限几日,此事朝廷不久就会有官文下来,到时候大人再做定夺。”陈希亮道:“那就等官文来了再建也不迟。”苏轼道:“朝廷要是追究下来,下官一力承担。”

《有一种境界叫苏东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