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天色入黑,他们在一个碧水潭旁扎营,苗人的“营帐”,就地取材,八个人用苗刀砍下树枝,搭成了架子,再铺上一种极大的植物叶子(温宝裕叫不出名字来),然后,燃著了篝火,有两个把削尖了的树枝,在那水潭之中,又上了不少鱼来,他们只拣一种灰色的,如鳗而略扁的鱼来烤,别的鱼都扔回潭中。
  那种不知名的鱼,烤起来十分香,苗人又随身带著盐块——在苗疆,盐是十分名贵的东西,八个人在鱼烤熬了之后,各自取出盐块来,都先双手奉上,由温宝裕先用。
  温宝裕总算早在蓝丝处知道了一些苗人的习惯,所以他在每个人的手中,都接过盐块来,用苗刀刮下少许,再把盐块还给人,就用削下来的盐来调味,那鱼竟然没有小骨,入口香滑丰映之极,吃了个饱,又有苗人燃著了草把,在营帐里外薰著,那草把发出辛辣之极的浓烟——薰了一遍之后,可以防止毒虫的侵袭。
  温宝裕睡得十分酣畅,第二天一早醒来,苗人早已烤熬了一只小鹿,温宝裕感到自己不是在“盘天梯”,简直如同帝王出巡一样——这时,他心中至少有一百次以上,在怪我大惊小怪,盘天梯而已,有甚么大不了,还不是轻松得很!
  像他这样赶路法,一直到三天之后,才翻过了两个山头,到了那座高峰之下。
  临近来看那座高峰,才知道那山峰真正险峻无比,仰头看去,根本看不到峰顶,温宝裕找了一个比较平坦的所在,索性仰躺了下来,可是仍然看不到峰顶,一层一层的云带,遮住了视线。
  三五天下来,温宝裕的“布努”大有进步,他问:“你们之中,谁曾攀过这个山峰?”
  八个人听了,一起摇头,温宝裕又问:“你们既然全是攀山的好手,怎么会不来试一试?”
  这个问题比较复杂,温宝裕解释了半天,那八个苗人还是没有听懂。温宝裕考虑到,苗人就算听懂了,回答了他的问题,他也不可能听得懂,所以就放弃了不再问。
  他们开始攀登这个山峰,是在那一天的中午时分。
  登峰的过程,出乎意料之外的顺利,温宝裕估计,就算登到峰顶,有四五天也差不多了,而传说,月亮是在“半山腰”的,那么,两三天功夫,就可以有结果了。
  当晚,在酒醉饭饱之后,温宝裕宿在一个由随从苗人替他打扫乾净的山洞之中。
  第二天,情形未变,那一天天气十分好,视野十分良好,向上看去,插天高峰,巍巍高耸,壮观之极。
  当晚又在山洞中住宿,温宝裕开始考虑自己应该如何开始行动。上了山峰之后,他完全明白蓝家峒的苗人,何以在多次寻找“月亮”的过程中会失败了。因为山峰上,大大小小的山洞极多,而且大部分地方,全是衍生的蔓藤,盘虬极密,只怕亘古以来,未有任何力量敢向它们挑战。
  就算明知道目的地在哪一个高度,想要寻找,也不是易事,何况只是笼统地“半山腰”,更何况要找的是甚么东西也不知道!
  苗人坚信那是“另一个月亮”,温宝裕自然知道并无可能。可是以他天马行空的想像力来说,他也无法想出那是甚么东西来。
  温宝裕当时想不出来,但看这个故事的朋友,当然早已知道,被苗人认为是“另一个月亮”的东西,就是杜令的同类放在那个山洞之中的“宇宙定位仪”了,这一点,早已写过,所以并无悬疑。
  外星人曾多次不定期使用这宇宙定位仪,每次便用的时候,定位仪可能都会离开山洞,它既然是一个“发光的球体”,那么,在黑暗之中突然出现,被苗人认为是“另一个月亮”,也是十分自然的事!
  苗人既然认定了那发光的球体是“另一个月亮”,自然也觉得这个月亮应该和那个月亮一样,每天晚上都出现,有圆有缺。可是“另一个月亮”全然没有那样的规律,苗人不明白其中的原因。只好运用自己的丰富想像力去充实它,于是久而久之,就有了“月亮受邪恶势力禁锢”的说法,解救月亮,也成了勇士们的责任。
  可是,勇士们登上了山峦,根本找不到那个山洞,自然个个都无功而还,就像这时的温宝裕一样,虽然一豉作气上了山。可是“半山腰”的范围十分之大,温宝裕连自己要找的是甚么都不知道,他当晚在山洞之中,寻思了一番之后,已经决定了要“长期抗战”,反正山上有的是野果飞禽,山溪中有鱼,还有各种各样的走兽,山洞可供栖身,就算找上一年半载,也没有问题。
  温宝裕为人十分乐观,甚么事,总向好的方面去想,这样的人生态度有好有不好。
  好的是不把困难当作一回事,勇往直前,自然成功的机会也大。坏的是没有把困难的成分作正确的估计,在困难面前,也就比较容易败下阵来。
  温宝裕那一夜的思索,完全照他个人的思想方法进行,根本没有人可以和他商量那八个苗人为了尊敬他,并不和他睡在一个山洞之中。
  他抱著乐观的希望,希望他在寻找期间,那“另一个月亮”会忽然出现一次,那么就容易得多了,知道了它的所在,自然容易解决。
  就算不出现,他也准备长期寻找——究竟要花多少时间,他也不知道。他只知道决不能幸运到可在十来天的时间中,就有所发现!
  他心中著急的只有一件事:他撤下了弥天大谎,骗他的父母,到澳洲找学校去,如果久久不归,一定会令得他父母拆穿谎言。
  据他自己事后说:一想到这一点,他就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可是却又无法可想——我当然不相信他真的会急成那样,他说得夸张些,是因为他知道他的父母曾找上门来,替我造成了很大的不便,好让我同情他!
  温宝裕决定“长期抗战”,自然是他的不当,后来我曾狠狠地责备他,他反倒撒赖:“那我应该怎么办呢?”
  这一次,连白素也派他的不是:“你在知道了事情决非短时间叫以完成之后,应该先下山,设法把情形通知我们,然后再上山去做野人!”
  温宝裕低头想了一会,才道:“是,我不对,我向每一个人道歉!”
  这些,又全是后话——这个故事,在叙述的过程之中,有许多“后话”,大家一定已经注意到了,这自然是写故事的一种形式。
  或者有人会说:有那么多“后话”,肯定了温宝裕在山上没有死没有伤,大大减少了惊险的成分,惊险自然会有的,但就算没有“后话”,对温宝裕在山上的情形,用悬疑的方式去写,又有谁会相信温宝裕会死在苗疆呢?还不加不要这种明知不会发生的悬疑,更来得趣味盎然些。
  那一晚,温宝裕翻来覆去,想了很久,自然,也难免想到了蓝丝,他想到能和蓝丝在这种世外桃源一样的环境中一起生活,不禁大是神往,步出了山洞,向苗人要了一竹筒酒,自斟自饮,居然喝了个清光,折腾到天快亮时了睡著觉,在将睡末睡之际,只觉得洞外起了山风,风声十分劲疾,简直犹如万马奔烤一样。
《拼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