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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告诉他,在他们没有出世之前很久,火车就已经存在了,照他们的说法,火车也应该是旧东西,可是还没有说完,那青年也跳下去了。
也就在这时,我的心中,陡地一动!
他们要砸烂旧东西,这一千多个青年人,是一股不可抗御的力量,自然,他们不会敌得过正式的军队,但是我还记得,我才上岸的时候,曾拦住一辆军车,一个军官告诉我,军队奉命,不得干涉人民的革命运动。
而如今,这一千多个青年人,只要略受鼓动,他们就可以做出任何事情来!
我一想到这里,心头又不禁怦怦乱跳了起来,本来,我虽然进来了,但就算到达了目的地,如何去对付守著墓地的民兵,和那一连军队,我还是一点办法都拿不出来的,但是现在,我有办法了!
我可以利用这一群只有冲动,毫无头脑的年轻人!
有他们替我做事,别说一连军队,就算有一师军队,也是敌不过他们的,何况军队根本已奉命不得干涉他们的一切行动!
我又将自己的计划,想了好几遍,这时,刚才奔下火车去的青年人,已陆续唱著歌,叫著口号回来了,我看到在那幢庙中,冒出了几股浓烟来,等到所有的青年人,全都齐集在火车周围的时候,有一个领袖模样的人,正在大声发表演说。
我听得他在不断地重覆著:“要砸烂一切旧东西,破四旧,立四新!”
我静静地听著,直到他演说完毕,所有的人又涌进车厢,我才又吩咐我的助手升火,火车又开始向前,缓缓移动,就在火车开始前驶之际,那首领来到了火车头中。
他是一个精力异常充沛,身形高大的年轻人,除了他时时皱起双眉,作深刻的思索状之外,他的样子,是很讨人喜欢的。
他来到火车头,便对我大声道:“工人同志,我代表全体革命小将,向你致敬。”
我和他们相处的时间,虽然还很短,但是他们口中,翻来覆去的那几句口头禅,我却已经可以上口了,我忙道:“革命不分先后,大家都有责任。”
那年轻人高兴地和我握著手:“我叫万世穷。”
我呆了一呆:“你的名字很古怪。”
那年轻人却教训了我一顿:“只有万世穷,才能世世代代革命,这表示我革命的决心!”
如果不是我看出在如今的场合下,我不适宜大笑的话,我一定会大笑起来了。这一批人,似乎只是为了革命而革命,而绝不提革命的目的是甚么,他们只是无目的地革命,或许革命就是他们的目的!
我忍住了没有笑出来,万世穷又向我长篇大论地说起教来,我并没有不耐烦的表示,只是用心听著,因为我需要了解他们的精神状态。
万世穷咬牙切齿地痛骂当权派,当他提到了李恩业那个三儿子的名字之际,我心中陡地一动,他道:“我们这次北上的主要原因,是要支持首都的小将,斗垮、斗倒他的烂摊子!”
我趁机道:“据我所知,你们要斗倒的对象,他的家乡,离此不远。”
万世穷道:“是的,我们要到他的家乡去,向当地人民进行教育。”
我心中大是高兴,忙又道:“听说,这个人的封建思想很浓厚,他甚至于还派人守著他的祖坟,而他的祖坟,又和海外的一个大资本家陶启泉是在附近的!”
万世穷一听到“陶启泉”的名字,像是被黄蜂螯了一下地跳了起来,叫道:“他的罪名又多一条了,和海外的大资本家勾结!”
我知道,我已不必再多说甚么了,我只是道:“我看,我们沿途不必再停了,直驶到他的家乡去,那才是最主要的任务!”
他匆匆忙忙离开了火车头,这时,车已越驶越快了,不多久,我就听得车厢中,响起了一阵阵的呼叫声。
车子一直向前驶著,天渐渐亮了,我看到沿著铁路两旁,有不少年轻人,奔著,想要追上火车,跳上火车来,而在车上的人,则纷纷向他们伸出手来。
看到了那种情形,我不得不减慢了速度,而火车的速度一慢,跳上火车来的人更多了,真有点叫人难以相信,那么多人,何以能挤在那十几节车厢之中!
我听到各地的口音,这些青年人看来并不团结,他们之间,不住地骂著,而且,还不时有人,被推下火车去,有的跌成了重伤。
处在这样的环境中,我只好强迫自己,使自己变成一个木头人,因为所有的人,都几乎变得和蚂蚁一样的盲目,我又有甚么办法?
我只是希望,当我们的火车在飞驶之际,迎面不要有火车撞了过来。
谢天谢地,我的希望,总算没有落空,傍晚时分,我们来到了那个小县城。
火车才一到站,停了下来,车厢中的青年,就一涌而下,原来的人,再加上沿途跳上火车来的人,我估计他们的人数,在至少在两千人之上,万世穷依然是领袖,我看到他和车站的几个人员,在展开激烈的争辩。
但是那是一场没有结果的争辩,因为立时有许多青年人涌了过来,对那几个车站人员,高声嚷叫著,将那几个车站人员,拉了开去。
接著,就有人在车站中张开了一幅巨大红布,上面写著“东方红革命司令部”几个大字。
他们的行动虽然乱,但是在混乱中,倒也有一种自然的秩序,在一小时之后,他们已列成了队,有几十个一下了车就离开车站的人,这时也弄了许多食物来,食物的种类,可以说是包罗万有,只是可以吃的东西,全都弄来了,我分配到的,是一大块锅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