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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把布缓缓地打开,大约有半平方公尺,上面有黑墨画出的线条。
  我立刻定睛看去,一看之下,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
  我以为那幅布上画的应该是一幅地图──它的确是一幅地图,可是那是什么样的地图!
  它是中国古代的那种地图──不但没有比例,而且地形也根本和实际上大有出入的那种,那种地图只适合用来做神话故事的插图,例如《山海经》中什么大荒之东十万里有一个岛之类。要靠它来作实际用途,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从而上的线条来看,像是一个岛──当然那也可能是一大块陆地,或者是一个湖泊等等。因为根本没有任何文字说明和大小比例。
  不管那是什么地形,我相信布上的形状一定和实际有极大的差异,因为除非那时候画地图的人能有机会看到地形的形状,不然他就不可能画出正确的地图来。人类一直到了能够在空中俯瞰地面,才能画出精确的地图。
  当然我可以看到,其中有一些线条是代表山峰,一些可能代表水域等等,可是那根本一点用处都没有,不可能有人根据这幅所谓地图而找到什么。事实上连那是什么地方都难以确定。
  在我完全无话可说的时候,生念祖的脸上却现出了极其兴奋的神情,他指着布上唯一的一个小红点,连声音都变得十分激动:“这里,一定就是藏宝的地点。”
  我已经完全可以明白何以他们努力了那么多年,仍然没有结果,而要到处去求人。
  事实上,他们别说是求人,就算是去求神仙,只怕也没有办法!
  一想到这里,我实在忍不住哈哈大笑。
  生念祖对我怒目而视,我一面笑,一面指着那幅布,道:“我看人只有成了仙,才能找到宝物,可是又必须先得到了那宝物,才能成仙。哈哈,人生真是充满了矛盾!”
  生念祖更是大怒,看样子像是想把我吞下去。董事长扬了扬眉,没有出声,老人家笑了笑:“卫先生这样说,是不是认为没有可能凭这幅地图找到宝物?”
  我仍然在笑:“正是。”
  老人家道:“何以见得?”
  我懒得和他争论,向那幅所谓地图指了一指:“若是有人能够知道这上面画的是什么地方,我也就能在这个小红点处找出藏宝来!”
  当时我这样说,是因为我根本认为从这幅地图上的那些图形,没有可能知道那是什么地方。所以我的意思是,你们不可能,我也不可能。
  谁知道我的话才一出口,生念祖首先发出夸张的“啊哈”一笑,手舞足蹈,十分兴奋。董事长父子也笑,老人家立刻道:“君子一言!”他儿子接得极快:“快马一鞭!”
  一看到他们三人这样的反应,我就知道自己做了一件傻事。可是我还是不知道自己傻在何处。
  所以当时我只好闷哼一声,不置可否,看来很有些莫测高深的样子。然而这种造作,并无用处,生念祖居然道:“你早说这话,不就好了!”他能讲出这样的话来,事情再明白不过:他们已经找到了那地图上的地方!虽然我想到了这一点,可是我还是自然而然摇头,因为我认为他们找错了地方。
  我瞪着他们:“把经过详细告诉我,不能打马虎眼,我认为你们根本找错了地方。告诉你们,我曾经有过根据一幅地图寻找地方的经历,知道那是如何困难的事情。”
  我确然曾有过那样的经历,记述在名为《地图》这个故事之中,我的老朋友应该熟悉这个故事。
  董事长吸了一口气:“我们开始寻找这个地方,是从二十五年前开始,我们集中力量,在东南亚一带寻找地形相似的所在,因为在几百年前,所谓海外,不可能远到哪里去。”
  他说到这里,向我望来,我点了点头,表示他们这种做法正确。
  董事长又道:“我们又进一步把目标缩小,定在规模比较小的岛屿上,因为如果是一个大鸟,就算知道了那是甚么岛,也无法根据地图上的小红点找出宝物来。”
  我又点了点头──董事长的说法很有理。
  董事长再道:“于是我们就开始了空中搜索。”
  我扬了扬眉,正在想他所谓“空中搜索”是什么意思,他已经向生念祖指了一指:“多年来,搜索工作一直由他进行,由他来说,更清楚些。”
  我刚想表示反对,生念祖已经接上了口,他一说到关于搜索工作,不但口齿清楚,而且十分正常,绝不讨厌。他道:“我利用了一切有效的空中飞行工具,包括小型飞机、直升机、热气球等等,在空中向所有看到的小型岛屿拍照,单是第一年就拍了超过一千张照片。”
  我没有搭腔,因为我知道用这个方法,虽然是最好的方法,可是一样难以找出地图上所画的那个地方来──地图太简陋了,根本无法和实际地形作对比。
  果然生念祖神情苦涩:“同样的工作进行了十年,我敢夸口我已经成为第一流的空中摄影家了,可是还没有结果。于是我们一面扩大搜索的范围,一面向更高空的观察发展。”
  我点了点头:“是,那时候人造卫星满天飞,拍下了无数地球的照片,可以向有关方面购买,全世界都有,比自己去拍摄要方便多了。”
  生念祖居然现出佩服的神情来,我索性再进一步推测:“不过还是一样没有结果!”
  生念祖两手用力抓自己的头发,神情苦恼之至,道:“这样长时间的工作,结果却一无所获,真会叫人变成神经病。”
  我想说“你根本是神经病”,可是随即想到,它的行为如此不正常,可能正是长时间从事同一个工作而毫无成就的结果,这就很值得同情了。
  所以我就忍住了没有说什么。生念祖说到这里,忽然瞪大了眼望着我,我以为他又要说什么难听的话了,不过他却没有,他叹了一声,才道:“在我努力了十多年而毫无结果,心灰意冷之际,有人告诉我,一个叫卫斯理的人,曾经有过相同的经历,而且曾经把这个经历记述出来。”
《豪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