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

“要是这趟你回不去,发现你的同门再丑化一番你的死状讲给你主上和其他门人听,那就……唉!”鲁一弃知道有些高手是把荣誉看得比生命重要,就算死,自己的荣誉也不允许别人践踏。
那人可能真是哑巴,还是没说话,但却目光连连闪烁。话外之意这样明显,他当然听得出来。他的目光很激愤,不知道是对谁。但鲁一弃知道肯定不是对自己,因为那瘦高个大弩上的箭尖又转过了一个不易觉察的角度,虽然很小,但却是朝着远离鲁一弃的方向。
幡架上的鹰大概发现了什么,突然发出一声尖利长啸。鲁一弃吓了一大跳,反叉在腰间的手不自觉间就抬起,下意识地要护住面门。手臂抬到一半他马上意识到这动作很危险,这会让任何一个高手看出自己的内虚和紧张,“无羽哨管箭”随时都会穿透他的胸膛。
他一边在思考如何掩饰这样一个失态的动作,一边斜目观察瘦高个的反应。很奇怪,瘦高个儿额头两侧的经脉在快速跳动,目光中显示的是慌乱和无措,还有些懊悔。
鲁一弃不清楚面前这个不惧生死的人是怎么回事,他觉得是自己的话起了作用。而且那人也没发现自己失态的动作。
是的,瘦高个儿的确懊悔。刚才就在鲁一弃抬手之间,他感觉面前这个被大风雪隔断在十几步外的毛头小子突然变了,整个人如同是旭日照耀下那么清晰和明亮,就好像站在自己面前,伸手可及,而且在他的周边方圆三步之内没有一片雪花落下。瘦高个儿知道自己见到的不是他真正的身体,这是个场,一个脱体而出的气场。
鲁一弃被鹰啸惊动,下意识地抬手,这是本能反应。人的本能,可以在瞬间发挥出身体的极至能量。鲁一弃蕴藏在身体深处的神奇就在这一刹那间显现出来。当然,这只有高手能觉察到。而面前的杀手正好是个难得的高手。
难得的高手见到了“高手”,更高的“高手”。这是瘦高个儿懊悔的原因。这是他在半天里遇到的第二个这样的高手,有些不可思议。在这之前像这样的高手他认识几个,而且他所有的经历让他认为天下也就这几个。
面前这个毛头小子让他觉得更加可怕,其他那些高手,包括上午耍弄自己两次的那位,自己一眼就能瞧出来。而面前这个小子原先能不露半点锋芒,他这样年轻,功力却已经到了返璞归真的境界。他如同朋友兄弟那样和自己侃侃而谈,其实自己的命就在他举手之间,他是在涮着自己玩儿呢。
瘦高个儿垂下大弩。原先他是想拼死一击来把任务完成。可是现在发现自己的目标原来是个更厉害的角色,他没有一点机会,他绝望了,他觉得引颈就死可以爽快点,少些痛苦。
“走吧,以后我给你一个单独的机会。”鲁一弃看出瘦高个儿的绝望神情,他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这样的现象已经不是一次了。怎么总是在生死关头,高手们却退缩了?也许自己身体的深处真的蕴藏着些什么。可现在自己又能做什么?让他离开可能是最好的选择。
马车掉头走远,走得有些意外,走得有些庆幸,走得有些莫名其妙。
马车走远了,瞎子和独眼反倒松了纠缠,两个谁都没占到便宜。
鲁一弃没有转身,因为打发走瘦高个儿后,他稍稍凝神静心就发现茫茫风雪中还有两个怪异的气象。他看不见那是什么,但他能觉察到气息的腾跃纵横。
一处是青幽幽一团沉稳跃动,青白的气道从气团中央一层层溢出。感觉告诉他应该是某种利器锋芒的刃气,当然这利器肯定是个少见的宝刃。还有一处并不明显,白花花地弥漫成一片,悚然却飘逸,被飞舞的瑞雪遮掩得若隐若现。他觉得似曾相识,那应该是鬼气。
他知道为什么“无羽哨管箭”的箭尖始终没有对准自己了。
沉默了片刻,鲁一弃双手合拢,在嘴巴处圈成个喇叭状,向着那两股灵逸气势高呼道:“哎——!来吧!我们一起走!”
狂劲的西风把他的声音送得很远很远。
拨桨入山塘,停舫临坞头。
风动水起波,冬寒柳亦扬。
江南的冬天比北方来得晚,但是这里的寒冷滋味却让好多北方人难以忍受。那是一种湿冷,让你觉得那寒冷始终裹附在你的皮肤上,并钻进你的毛孔直冷到骨头里。
北方大概在下雪吧,要不然这天气不会连着几天的阴霾,让午后的姑苏城都显得暗沉沉的。
一条乌篷船绕了个弯,碰碎了岸边尚未融化的一些薄冰,转进了古老的山塘河。唐宝历元年,诗人白居易在苏州任剌史时,在虎丘与阊门之间开凿河渠,筑白公堤,即闻名遐迩的七里山塘。
“自开山寺路,水陆往来频”,如今的七里山塘已经没有当年诗中所说的那么繁华热闹。河道两边的房屋很是破落,显得有些萧条,也难怪。毕竟是个乱世嘛。
乌篷船推开深绿色的河水,穿过山塘桥。船篷的帘布稍稍掀开一些,一双明亮清澈的秀眸从帘布背后出现,长长的睫毛扑闪了几下,秀美的目光迅速在桥身上扫视一遍,应该是在寻找什么。
帘布随即放下,船篷里传出一个声音,那是年轻女子很低很软的吴语侬音:“莫有格。”
“唔。”回答这女子的是一个从喉咙里发出的低沉而简单的音。
船行得不慢,虽然划船的只有一个人。但从这年轻汉子粗壮的身材、肌筋凸暴的手臂就可以看出,他划得很轻松,他甚至都没怎么用力。船也行得很稳,控制得很是到位,它贴边抹角地在河道的一边行驶。好多时候让人觉得无法通过或者会撞在岸石、坞头的关口,总能巧妙地通过,与障碍的间隙仅差分毫。
有人看出划船的是在卖弄,船棚里传出一声响亮的咳声。
船慢了一些,也回到了河道的中间。于是船篷里便又传来年轻女子“扑哧”的一声轻笑。
又过了通贵桥、星桥、彩云桥。每次船过桥时,那双秀眸都会出来寻视。但每次进去都是回的“莫有”。
过了彩云桥,船便一下子拐进旁边的一个小河道。这河道真的很小,比乌篷船宽不了许多,也不知道是流向哪里的。小河道两边的房屋倒是很齐整,而且大多是两层的楼堂。唯一有些不同的是这些楼的窗户都不是采用的花格窗棂,而是整块的木板推窗。这一点与江南建筑的特征不符,倒有些像西南地区一些建筑的风格。
河道很短,只进去了六七个船位就到了尽头。这里就像是个水路胡同,而且是个死胡同。尽头处有个小小的石坞头,坞头上去是单扇的黑漆木门。门上没锁没把,是因为这是宅子的后门,不需要锁的,它的里侧有木横栅,平常时只需要也只能从里面关死。
从风水学上来讲,好的宅穴周围应该有水,因为气是遇水而止、遇风而散。宅子藏风环水才能保富贵之气不散。但不是所有水形都是吉相,一般以宅前有圆形和半环形为最上,波形其次,直线形再次。如果是在宅子一侧,又是直线形,就为不吉了,富贵之气会随水流走;而像这样宅后门直冲水道的相形就是凶相了,一是宅中富贵不聚,二是因为水在五行属阴,直冲阳宅后门会带来诸多凶险。这家宅子这样布置,要么这宅中有更凶局相,要么这宅子是不住人的鬼宅。
乌篷船棚帘一掀,从里面钻出两个老人。年大些的是鲁承宗,他的面色苍白带些蜡黄,是伤后初愈的貌相。稍年轻的是鲁联,他看着那扇小门两眼放光,一种抑止不住的兴奋和斗志在眼中涌动。
船恰到好处地停在坞头边,船头与坞沿间距离只有巴掌宽。
鲁联迈步就要跨上坞头,被鲁承宗一把拉住。鲁承宗蹲下身子,细细打量坞头。他没放过一块石头和一条缝隙。
“六角龟纹布石,龟纹纹透边框而外无挡柱。这是个活坞头。”鲁承宗轻声说道“坎面虽然无扣儿,可是坞头往河里一陷,这水中就不知道会有些什么厉害玩意儿了。
“那怎么上?”鲁联看着那宽度并不很大的坞头石面问道。其实这样宽的石面,他可以纵身跃过。可是落脚时要正好站直在门前石阶上,还必须保证不会因前纵余力撞在那门上,他思量着自己没这把握。而且门前的石阶有没有什么古怪也很难说。
这才真是叫“未跨尺二槛,已遇两头难”啊!
第三节: 九宫启
“柳儿呀,你来试试!”鲁承宗没理会鲁联的问题,他已经开始部署自己的想到的办法。
“哎,阿爹,嗯吾来。”随着发脆发甜的答应声,随着这声软糯的吴语,船棚里出来了个年轻女子。这女子正是那个拥有一双秀眸子,掀布帘寻看桥身的女子。她细高挑的身材,一身蓝印布细碎白花面子的宽松薄棉袄裤,脚下衲布底的蓝色软鞋。穿着像是乡下的采茶女,也像河上过日子的船妹子。她就是鲁承宗口中叫的柳儿——鲁天柳。
“联叔叔,麻烦你格托一把哉。”说着话,鲁天柳把大辫子梢咬在口中,稳稳地站在船头,双臂捏拳平张。
鲁联双手握住鲁天柳的小腰,轻轻一提一推,柳儿就同一只用晒过三伏的麦管草填制的绣枕一样被扔出,轻盈无声。
身体飞出的力量是别人给的,那自己的力量就可以全部用来控制身体的落点和踩踏的轻重。
鲁天柳也不敢直落门前的石阶上,虽然她可以控制自己不偏不倚地直落在石阶上面。石阶有没有什么布置她不知道,不知道才危险,突然的变故是很难应付的。
鲁天柳落在活坞头上,活坞头的坎相应该是石散坞沉。但既然知道了坎面会如何动,就容易应付了。这样的坎面儿一般没扣子,也就没有总弦和扣子节的,它只有实点和缺儿之分。知道的人踩踏的步子都在实点上,那这坞头和平常坞头没什么不同。
鲁天柳不知道实点,她只好找缺儿。机关消息中所谓缺儿有两种,一种是布坎之人故意留下的退路,除非是绝断坎;还有一种是这个坎面存在的不足和缺点。
鲁天柳找的只可能是第二种,她身子在快落下的瞬间突然提气、收腹、松膝,捏紧的双拳张开下压稳住身形。她的落脚点在坞头里侧靠近石阶处,一双脚掌都踏在石面龟纹和边框的交叉处。双脚刚着石面,前后脚掌就内收用力。紧紧趴贴住缝隙两侧。左右腿用力,收拢住两腿间的几块浮石。
活坞头要散开下沉,必须是石面受力,推动浮石下压,将最外围的边框、浮石一层层推散,中间石块无外围浮石阻挡才会下沉。外侧浮石需要完全让开,中间的浮石才有散开下沉的空隙。而浮石有一定厚度,这就要求里侧浮石上加的力推开外侧浮石的距离大过石块厚度,全部石块都推开累加起来就是个蛮长的距离。而浮石越多,这个距离就越长,一同推散开来所需要的推力也越大。
浮石之间的还有摩擦力,这种龟纹形石块之间,因为接触的面多,所以摩擦力也比较大。而且排布的石块越多,叠加在一起的摩擦力也就越大。清楚了这些,就应该知道落脚位置尽量选在坞头面的中间。
现在鲁天柳便是利用这些道理,唯一不同的是她虽然选择的是左右方向的中间,却是里外方向的里侧。因为她想得更细,里侧的石台阶是无法移动的,那里虽然是活坞头的边缘,其实倒可以算是一个实边儿。
她脚下的石块虽然被踩入水中一些,但由于她一双脚掌和两腿之间三道向内的收紧力,增加了石块间的摩擦,使中间石面的受力面积变大。受力面大,压强便小。再加上鲁天柳身子轻盈又提气压形,她落在活坞头上的力道外层石块间的摩擦力承受住了。虽然石块也被推开少许,但沉下的深度没石头自身厚度大,不能完全推开外围石块。
鲁天柳站在活坞头的石面上,随着河水的波动起伏,就像是一枝在风中摇摆的荷花。
现在她必须稳住身形弯腰或者蹲下查看石阶是不是有扣。她双腿用力内收,所以无法下蹲,她只能弯腰。这样的弯腰也很艰难,从臀部往下都要提悬力,同时腿部、脚掌使的侧向力。弯腰所需的力道就完全依靠腰椎和腹部的力量。
一双手臂大大展开,臀部高高提起,腰部却下塌,使上身慢慢垂下。不知道这样的动作太费力还是由于鲁天柳太紧张,她的鼻尖和嘴唇边上起了一层细细的白毛汗。腰还没有完全弯下来,可是脚下的浮石却明显往外移动了一些,活坞头的石面离水面很近了。
“提住气,不要松。”鲁承宗在轻声提醒。
其实不用提醒,柳儿就意识到脚下有些松,她也知道自己必须换口气把力提起来。于是,张开嘴巴,松掉咬在嘴巴里的辫子梢。
脚下的意外让她还没来得及对石阶查看一眼,落下的辫梢扫落第三节的石阶面上。只听到“嘎崩”一声,那石阶的阶面从里侧向外掀起,整个石阶面竖在了那里。
石阶面的边缘贴着鲁天柳的笔尖擦过,力道很大,阶面板扇起的气流冲进她的口鼻,让她觉得有些呛人。
这石阶面的力道确实大,因为它的布置原意是将踏上石阶的人掀飞到河里。幸亏柳儿还没有完全弯下腰来,要不然这么大力道的一下就正好砸在头上,那就惨了,肯定是头破血流,人事不知。
即使这样,柳儿还是吓得不轻,上身不自主地抬起,脚下绷直使力,整个人又重新站直了。这时是下意识的动作,没有丝毫的准备,这样身体各部分使的力就乱了,大小方向都有所改变。
活坞头最边缘的两道框和最外边第一块浮石沉下了水面,整个坞头的石面已经依次向外围斜下。
河水漫上来,河水已经靠近柳儿的布鞋软底。这都没什么,可是不知道河里是否会有什么怪异随着这河水上来,一起将柳儿吞没下去。
“要散!”瓮声瓮气的两个字是划桨的那个壮实小伙脱口而出的,虽然话不多,关切之意却能明显听出。
鲁天柳忙一个转身,身子侧过九十度,手臂张开,双腿用力方向变成前后收。这样要比左右收力道来得大。而且她将左手中指和食指轻轻地搭在竖起的石阶面边缘上轻轻点压用以借力。
活坞头又稳住了,鲁天柳脚下的浮石又收回了一些,漫上坞面的河水又流下河去。她回头对船上的人俏皮地笑了笑,撇嘴做了个怪样却没说话,一张脸憋得红扑扑的,那是怕一开口散了气就提不起来了。
船上的人都知道她在对谁做怪样,划船的小子垂下了头,没敢看鲁天柳的脸,他似乎很害怕鲁天柳。
竖起的石阶面在慢慢地收回,柳儿必须撤回手指,不然跟着石阶面往下就会被卡在石阶缝里。
“接着!”鲁联说完话却没有马上动作,他等柳儿朝这边看过来后,才一脚将船头那个当小凳子的树桩挑过去。
鲁天柳明白是什么意思,右手一接,腕子一个翻转,将那树桩抄起,想都没想,一下子塞在收回阶面的空档里。石阶面被卡住了,柳儿耳中听到石阶中咔咔了两声,机括停住了。她用手压了压树桩,觉得挺稳固的,便手掌一撑轻轻落在树桩上。
第一节和第三节台阶是实点子,没坎面儿。坎面动了的石阶面其实不是石头的,而是一块青灰色的铁板,但是它的面子和颜色做得和另外两道石面几乎一模一样。不凑近细看根本看不出。这是鲁天柳认真查看后告诉给鲁承宗的信息。
活坞头这里的坎面清了。鲁联回头对划船小伙儿示意了一下。小伙儿手中桨深深探入水中,横着狠狠一带劲。乌篷船船身猛然横了过来,船的头尾牢牢地卡在两边的屋基上,堵住了整个河道。
船停住了,鲁承宗和鲁联分别拎着木提箱和背筐先后纵身上了石阶。船棚帘子动了动又钻出一个六十左右的老人,留着小山羊胡,那是秦先生。外面鲁天柳这般惊心动魄地折腾,他却头都没探一下,这份心性着实稳当。
秦先生把鲁天柳的背包扔上岸,鲁天柳一把接住。秦先生自己提了只小竹藤箱一个纵步也上了岸。刚踏上台阶就深吸两口气,这模样像是有气喘病。
划船的小伙儿一把就将一枝撑篙从船头拴缆洞眼深深地插入河底,船定得更稳当牢靠了。做完这些他这才纵身上了石阶。上来时左手还拎了个直筒筐子,右手提了把水磨生铁杆的双刃朴刀,这刀的样子就如同是把船桨……
从他纵身的动作形态可以看出,这一纵和鲁联的动作很是相似。的确相似,他们的功底路数本就同个道道,因为他是鲁联的徒弟郑五候。
五人都身在石阶上面,这就让这宅子的后门口显得拥挤。鲁承宗警觉地抬头看了看后门的上方,这里是单墙一座,无瓦檐,无花框,里面靠近这后门也没楼厅。这下他才放下心来,仔细研究起面前的这扇黑漆单门。
门面看上去很光滑,光滑得找不到一条板缝也找不到一个钉眼。门上也没有扣环、拉把,就连门与门框之间的缝隙也抿合得严丝无缝,就如同粘合在一起。
鲁天柳将手背慢慢贴近门板面,就差一块铜板的厚度时停住,停在那里一动不动。从张开的手掌可以看出,这不是一只娇嫩的手,手心虽然没有厚茧堆垒,但却也有楞有线,健美红润,而且这只手肯定具备一定的功力,不然不会悬停得这样稳若玉石雕塑一般。
大家都看着柳儿的手,没发出一丝的声音,都怕有什么惊扰妨碍了她超常触觉的判断。
“伊是格铁板门。”鲁天柳给了大家一个肯定的答案,那是因为她手背上超常触觉感觉到的温度给了她这个答案。
“这门别是‘闷口’,外边打不开。”五候说话的声音嗡嗡的。
“呆了你吧,这里相格人会只做个‘闷口’,那人丢得勒还不如扇自家耳光哉戴菜坛子游街勒。”鲁天柳边说边斜了五候一眼。
“那、那……”郑五候那了两声没了后音儿。
鲁承宗回过头来,望着秦先生开口问道:“先生觉得会是个什么格?”
秦先生笑了:“当家的明明晓得的,却还要嗯吾开口话出来。这样的长方形状上下走向,活杠应该横中间。嗯吾觉得应该是九宫格。是啥格门吾就不晓得了”
这五人之中,除了鲁天柳,秦先生也是说的吴语,另三人倒都是正宗的北腔,但他们之间的交流却没有一点障碍。相互之间至少应该是听得懂的。
“五珠挂九宫,伊是‘悬珠九宫门’!”秦先生的话提醒了鲁天柳,她快口脆语脱口而出。
鲁承宗微微一笑,看着柳儿的双眼中满是怜爱。
鲁联伸手从背筐中抽出一把砍刀,一把乌青厚背砍刀,没刀鞘,刀刃处有两指宽的软鱼皮护套保护,砍刀的刀身不算小,厚实沉重,而柄前的护挡却不大,刀柄也很短,刀柄尾部是个滑溜的圆铜球。
他单手将砍刀翻转上提,捏住刀背,用刀柄半圆头往门的左上角敲去。
“慢些哉!”秦先生制止了他,“莫急、莫急。这格顺序一错,珠落弦乱,这格门就打不开哉,那就真成格‘闷口’哉。”
“对格呀,先生,两、四为肩,然后落上九,挂三、七,一六八为落槽,中五闲格。”鲁天柳对九宫门的开启路数的确很熟悉。
“那格是木板门,这格是铁板门。”秦先生说完这话又深深吸了口气。
“金、木倒行。先动下一,然后八、六足。”鲁承宗开口了,他要没有九成以上的把握是不会做出决定的。此时之所以能直接将解扣的步骤说出,是因为他年迈的记忆里有一部古籍。
汉代徐岳《术数记遗》有云:“九宫算,五行参数,犹如循环。”
鲁联又望了秦先生一眼,见他没再说话,就将刀柄便往下一落。这第一下轻轻敲在门下方的中间,然后是右下角、左下角。
大家都屏住呼吸,盯住这门有什么反应。眼睛看不到什么,耳中却听到有东西滚动的声音。声音渐渐变大,好像是滚动的东西在变多。
《鲁班的诅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