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事论事”和“没有终点”这两者的结合,便构成了此诗的文风。对于转述一则神话而言,这是最恰当不过的了;也就是说,选择这一文风既是里尔克本人的成就,也来自关于这则神话之前的一次次演绎,比如说,自《牧歌》[8]以降的那些同题作品。正是这些数不胜数的先前版本促使我们这位诗人飞离任何华丽,转而采用这种冷静的音色,其中不时出现的忧郁惆怅的调性同样也能呼应他这个故事之苍凉厚重的历史感。

在全诗的开头几行,更为典型的里尔克特征是色彩的运用。这里,似被漂白的淡灰色调,不透明的斑岩,直到俄耳甫斯的蓝色长袍,这些全都来自北方表现主义的沃普斯韦德软榻[9],这张被揉皱的褪色床单上布满了世纪之末的前拉斐尔派和新艺术派的美学术语。

 

那是一座奇异幽深的灵魂矿井。
它们像默默无声的银矿矿脉,
蜿蜒穿越矿床的黑暗。根茎间,
流向人类的鲜血在涌动,
宛如黑暗中沉重的斑岩石块。
此外再无任何红色。
但那里有岩石,
有幽深的树林。桥梁跨越虚空,
还有巨大的灰色晦暗的池塘
悬挂在它幽深的池底上方,
如同多雨的灰色天空挂在风景之上。
在柔软的充满耐心的草地间,
现出唯一道路的苍白条带,
如同一条长长的漂白床单。

 

这是呈示部,因此对色彩的强调自然至关重要。你们能算出来,灰色(gray)出现两次,“黑暗”(darkness)出现两次,“红色”(red)则出现三次[10]。此外,还有树林的“幽深”(ghostly)和小路的“苍白”(pale),它们也属于同样一个渴求单色的修饰语家庭,因为此处没有光源。

这是一个没有任何强烈色彩的场景。如果说有什么显眼的东西,那便是“银矿矿脉”(veins of silver ore),其闪光至多也只是一种跃动的灰色。“岩石”(rocks)投射出了又一层色彩的缺失,或许也可以说是又一层的灰色,尤其是在前一句为“此外再无任何红色”(Else there was nothing red)的情况下。

里尔克在此使用的是当时很时尚的反高潮色调,他显然是在冒险,因为他或许会使此诗成为一件特定年代的产物。读到这里,我们至少获悉了究竟是何种艺术激发了他的灵感,这时我们或许会皱起我们的眉头,对这种过时的美学话语不屑一顾:这最多也只是某种介乎于奥迪隆·雷东[11]和爱德华·蒙克[12]之间的东西。

《悲伤与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