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贡献者到教室中的小丑

发生在梅根和拉里家里的情况并不罕见,我们几乎可以从工作中遇到的所有家庭中看到类似的趋势。我们也已经意识到这种教养的悖论的根源实际上比个体家庭关系心理学的根源更深远、更广泛。事实上,这个悖论的发展与过去150年社会的发展进步密切相关。这个悖论以经济格局的变化开始,以青少年生活格局的显著变化结束。

这样的悖论开始于工业革命的爆发,工厂开始禁止雇用童工。在几代人之前,那些非常需要青少年精力和技能的农场越来越不需要他们,那些雇用青少年学徒的个体工匠也渐渐从经济格局中消失。当家庭开始搬到城市,寻找制造业的工作时,青少年从在需要大量劳动力的农场中帮助父母干农活,到在非常不确定的城市经济环境中与陌生的成年人竞争工作机会。让青少年有效地参与成年人的劳动,至少在有些成年人看来,这是有损他们利益的。在此期间,工会成为童工保护法最强烈的支持者并非巧合,对他们来说让童工离开工厂成为保证成年人就业和工资的最可靠方法之一。

随着工厂变化的推进,其他情况也出现了。从更广泛、更准确的角度看,变化的步伐一直在加快。一代一代的青少年被引导着去做那些他们的父母过去所做的事情,这预示着一个新时代的到来。这种意识慢慢地出现了,但是父母、教育者和其他人渐渐地意识到,他们根本不知道青少年未来需要具备什么样的经验才能在世界上生活下去。

这些经济、人口和文化力量聚集在一起,给出现在之前或之后的任何年龄段的活动带来了巨大的转换。对所有这些力量的反应,用一句话说就是:教育。把青少年送到中学去,以此来解决青少年与成年人的工作竞争,使其为将来的职业生涯做更多准备和适应,比这更好的方法是什么呢?1904年,斯坦利·霍尔出版了《青少年》(Adolescence)一书。在此前的近20年里,美国高中生的数量上有了大幅的增长,但是这种变化才刚刚开始。1900年,美国11%的青少年读过高中,与前几代人的经历相比有了戏剧性的增长。到1930年,这个百分比再次增长了近5倍,超过50%。

显而易见,随之而来的变化让青少年获益匪浅。工厂劳动往往是很危险的工作,而农场劳动则略微好一些。让青少年在各种环境下应用广泛的知识和技能,能够给我们社会带来巨大的福利。年轻人受教育程度的增加对于推进经济的快速增长,甚至是整个社会的发展来说,是非常重要的。然而,社会的进步往往带来新的问题和挑战,这让我们直接触及到了教养悖论的根基。

在这些变化中,最让人感到意外的是青少年角色的巨大转变:从家庭的贡献者到其他家人努力的受益者。从积极地协助工作到在学校中被动地接受知识。经过一两代人的时间,青少年原先角色的意义已逐渐被剥夺了,取而代之是将大部分时间投放到教室里和与同伴的休闲。青少年逐渐或多或少地认识到自己的新角色,这对他们的行为和态度的影响是深远的。就像在第3章中感到无能的青少年奥斯汀所描述的那样,“我对任何人都没有益处,我只是在花我父母的钱。”

随着这些变化的发生,成年人也开始认为青少年是不同的。我们的目标不是利用青少年的精力和能力来帮助他们的家庭生存或者繁荣,而是培养他们未来的潜力。在过去,青少年被看作能干而又富有成效的年轻成年人,而现在他们越来越被看作高度依赖的、无能的大孩子。青少年从着手实干的年纪转变成了做好充分准备的年纪。

作为变化的一部分,青少年的生活环境从一个稍微淡化的成人模式逐渐变成了充满支持的模式。青少年泡沫产生了。泡沫中的生活几乎完全是单维的,集中在正规教育而抛弃了以前作为青少年成长一部分的内隐式的准备。就像父母用丰富的物质资源养育他们的子女一样,教育系统也为他们提供了难以置信的丰富知识经验。这样的形式逐渐被认为是很好的做法,但它很少以一种在课堂之外的、有意义的方式来锻炼青少年新发展的能力。青少年的饮食变得越来越丰富,但却高度不均衡。

家庭之外的社会变化与发生在家庭之内的变化相吻合。问题不只是与我们为青少年提供的物质资料有关,也与我们为青少年所做的事情有关。例如,许多富裕的父母意识到青少年不只是需要物质资料,他们对此的回应是为各种各样的丰富经验支付巨款。钢琴课、舞蹈课、骑马课,你可以想象到的任何课程。然后是各种夏令营,足球训夏令营、曲棍球夏令营、音乐夏令营、“只是为了玩”的夏令营。所有的父母为了支付这些费用已经竭尽全力地工作了,更不用说还要承担接送他们的任务。

这样就变成了一种恶性循环,父母因为拼命工作来为孩子支付各种活动的费用,最后因为很少有时间陪伴孩子而内疚。对这种内疚的反应是:给青少年更多的物质资料、丰富的活动、家庭教师甚至是现金。与今天青少年参加的各种各样的活动相比,故事中提到的亨利八世的豪华宴会就显得苍白无力了。但与亨利八世一样,清理和消化这些食物的锻炼机会似乎往往是匮乏的。青少年真正需要的是运用所提供的一切来提高能力,以便能够像成年人那样成功地运作,这种需求怎样才能得以实现呢?

例如,在第1章中,一位大学毕业生申请做我的研究助理,在面试中他非常担心,“我将会很无聊吗”,从夏令营到青少年团体课程,所有这些活动都被尽可能设计得有趣和吸引人。毫无疑问,经历了这些活动之后,这个大学生已经形成了这样的预期,他要参加的活动都会满足他的需要。很明显,对于那些仅仅需要努力和尽责的工作,他具备的经验太少。与前几代的青少年相比,他在成长过程中很少感到无聊。他这种内在的权利意识是可以理解的,但是他最终还是没能得到这份工作。

《逃离无尽的青春期:帮助你的孩子走上成人之路》